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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子在心中记下:“栎拒御膳房姜汤,显避嫌之态。” 两人沿着宫道往前走,青石板缝里的荒草蹭着萧栎的靴底,痒痒的,却像扎在心上 —— 这宫道他曾走了无数次,当年是帝王的威仪,如今却是郡王的恭谨,物是人非,不过数年。
萧栎的马车停在宫门外,车夫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搀扶。萧栎踏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才敢卸下脸上的恭谨,靠在车壁上闭目。脑海里翻涌着御殿的场景:萧桓掌心的薄茧、雨前茶的清苦、宫监的提醒、海棠的残枝…… 还有当年成武年间,他与萧桓在御殿一同批阅奏疏,萧桓笑着说 “以后这江山,我们兄弟一起守” 的画面。
“郡王,” 车夫轻声问,“要不要先去内务府取些新的棉料?您常服的补丁都快磨破了。” 萧栎睁开眼,摇头:“不必了,让府里的仆从补补就好 —— 外邸不比宫中,朴素些才好。” 他知道,内务府的棉料需经礼部报备,若去取,难免要与朝臣接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车缓缓驶向外邸,沿途经过吏部衙署,萧栎撩开车帘一角,见张文正拿着《文官考核制度》草案与下属商议,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他想起萧桓提的 “宗室管理制度”,心中明白,萧桓定是要通过制度约束宗室,自己能做的,唯有安分守己,不添乱。
回到外邸,萧栎径直走向书房,书架上摆着当年父皇赐的《资治通鉴》,书页已泛黄,却被他翻得发亮。他抽出书卷,坐在案前,却无心阅读 —— 御殿的温语还在耳边,君臣的分寸却像一道鸿沟,让他明白,兄弟情再深,也抵不过皇权的威严。
萧栎离开后,萧桓与刘焕、杨武商议完政务,便屏退众人,召来周显。御殿内的银丝炭仍在燃烧,茶盏里的雨前茶已凉透。“萧栎今日的言行,探子都记下来了?” 萧桓拿起密录簿,仔细翻阅,指尖在 “栎拒姜汤”“避谈成武” 等处划过。
周显躬身道:“陛下,探子记录详实,萧栎言行恭谨,无半分逾矩,且主动约束宗室子弟,显安分之心。只是…… 他提及‘内务府老总管’,臣已查过,那老总管是永熙帝旧人,与萧栎往来多年,臣已令玄夜卫暗中监控,防止他借老总管干预内廷。” 周显的谨慎,正合萧桓心意。
萧桓放下密录簿,道:“不必过度监控,只要他安分,便留他体面。你传旨给王瑾、张文,让他们加快《宗室管理制度》的起草,重点加入‘宗室非诏不得入宫’‘严禁与内廷私通’‘宗室子弟经科举入仕’三条 —— 既给宗室留生路,也防他们干政。” 他要通过制度,将宗室与帝权的分寸固定下来,避免日后再起纷争。
周显应道:“臣遵旨!臣这就去传旨。另外,大同卫的探子传来消息,旧党余孽已被全部抓获,徐靖的密信已呈给周铁,旧党案很快便能审结。” 萧桓点头:“好!旧党肃清,宗室安分,朝局便能彻底安稳 —— 谢渊那边,你也传句话,让他安心整顿边防,无需担心后方。”
周显离开后,殿侧的玄夜卫探子也上前复命,将方才记录的细节一一禀报:“陛下,萧栎在殿内时,共三次欲言又止,皆在提及‘复辟’‘成武’时;扶手时,他的指尖先收紧后放松,显紧张;饮茶时,盏底轻碰御案后立刻收力,显恭谨;告退时,余光扫您批阅奏疏,停留不足一息,显不敢多看。” 探子的细致,确保了无任何细节遗漏。
萧桓听着,心中愈发确定萧栎的安分:“他这些年在宫外,倒是磨去了不少锐气。你下去吧,继续监控萧栎外邸的动向,若有异常,即刻禀报。” 探子躬身退去,御殿内只剩萧桓一人,他拿起那盏凉透的雨前茶,一饮而尽 —— 清苦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却让他更加清醒:帝王之道,既要顾念旧情,更要守住权柄,这分寸,半点不能错。
他走到窗边,望向宫道的方向,萧栎的马车早已消失在拐角。偏殿的海棠树在风中晃荡,残枝映在窗纸上,像一道浅淡的痕。萧桓想起父皇当年的话:“宗室是盾,也是刃,用得好护社稷,用不好伤根基。” 如今想来,父皇的话果然没错 —— 萧栎这面 “盾”,只要安分,便能为大吴添一份稳固。
入夜后,萧栎的外邸书房仍亮着烛火。他召来府中管事,递过一份名单:“这是府中子弟与镇刑司旧吏有过往来的名单,你即刻去通知他们,从今往后,不得再与旧党余孽接触,若有违反,立刻逐出府中,永不得认祖归宗。” 管事接过名单,躬身道:“郡王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管事离开后,萧栎又拿起《大吴律?宗室篇》,仔细翻阅,重点看 “宗室干政” 的条款。他知道,萧桓即将颁布《宗室管理制度》,自己唯有提前约束子弟,才能在新制度下保住昌顺郡王的爵位,也保住府中所有人的安稳。
“父亲,” 长子萧瑜进来,手中捧着一件新制的常服,“这是府里新做的,您常服的补丁太明显了,明日入宫觐见,怕是会被朝臣议论。” 萧栎摇头,将常服推回去:“不必了,补丁便补丁,总比被人说‘宗室奢靡’好。明日我不去入宫了,你替我上表,称‘偶感风寒,不便觐见’—— 如今朝局敏感,少入宫,少惹麻烦。” 他连入宫都尽量避免,怕与朝臣碰面,落人口实。
萧瑜明白父亲的苦心,点头道:“儿子遵旨。只是…… 谢大人近日整顿边防,我们要不要送些粮草过去,表表心意?” 萧栎立刻摆手:“不可!粮草调度是户部的事,我们宗室送粮草,便是越权,会被玄夜卫盯上的。你记住,凡事按规矩来,不越雷池一步,才能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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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萧桓收到萧栎的 “风寒” 奏疏,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 萧栎的安分,正是他想要的。他召来王瑾、张文,二人呈上《宗室管理制度》草案,其中 “非诏不得入宫”“严禁与内廷私通”“科举入仕” 三条,与萧桓的要求完全一致。
“很好,” 萧桓翻看草案,满意点头,“你们将草案发至各宗室邸宅,征求意见,十日之后,正式颁布。” 王瑾躬身道:“陛下,臣已令礼部将草案誊抄多份,今日便可发往各邸宅。另外,谢大人派人送来边镇奏疏,称大同卫防务已稳固,瓦剌遣使求和,愿归还当年掳走的大吴百姓。”
萧桓接过奏疏,心中大安 —— 旧党肃清,宗室安分,边防稳固,天德朝的朝局,终于彻底摆脱了复辟后的动荡。他看向殿外,偏殿的海棠树虽仍半枯,却已抽出几点新绿,像极了这渐显清明的朝局。
此时,周铁也送来旧党案的审结奏疏:石崇终身监禁,徐靖流放极北,其余旧党余孽皆已处置。萧桓提笔批复:“准奏。令玄夜卫加强对诏狱的监控,防止旧党余孽串供。” 批复完,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想起昨日御殿的温语 —— 那场兄弟间的叙旧,虽藏着君臣的分寸,却也为宗室制度的颁布铺平了道路,为天德朝的安稳,添上了关键的一笔。
片尾
《宗室管理制度》正式颁布,各宗室邸宅皆无异议,萧栎带头遵守,上表辞去 “宗人府左宗正” 之职,专心居外邸读书,约束子弟,再未干预政事。玄夜卫对宗室的监控虽未撤销,却也因制度的明确,少了几分紧张 —— 宗室与帝权,终于在 “规矩” 与 “安分” 中找到了平衡。
边镇方面,谢渊与岳谦、李默协同,接受瓦剌求和,迎回被掳百姓数千人,萧桓派王瑾前往边境主持迎接仪式,彰显大吴威仪。户部刘焕趁机调度粮草,安抚归来百姓,江南水灾过后的民生也渐渐复苏,户部奏报 “全年赋税较上年增长三成”,大吴经济稳步回升。
萧栎偶尔会收到萧桓赏赐的书籍、药材,却从不主动入宫谢恩,只上表称 “臣弟无德,愧受赏赐”。兄弟二人虽见面渐少,却再无过往的猜忌,御殿那盏雨前茶的温语,成了两人间最妥帖的分寸 —— 君臣有别,却也不失兄弟情分。
次年春,偏殿的海棠树抽出新枝,嫩绿的叶子在风中晃荡,萧桓路过时,驻足看了许久,对身边的内侍道:“这树当年是栎亲手栽的,如今终于又活过来了。” 内侍躬身应和,却不知帝王心中,这树不仅是旧物,更是宗室与帝权平衡的象征 —— 唯有根基稳固,才能枝繁叶茂,正如这大吴的江山。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年御殿叙旧之役,实为‘帝权与宗室权’平衡之关键。萧桓以温语藏锋,既顾念兄弟旧情,又暗定制度之规,显帝王之智;萧栎以恭谨避嫌,既拒越权之嫌,又约束宗室子弟,显宗室之明。玄夜卫监控为表,制度约束为里,君臣兄弟的分寸拿捏,终使宗室从‘复辟后之隐患’变为‘社稷之辅翼’。”
御殿的雨前茶早已凉透,却留下了最妥帖的君臣分寸;半枯的海棠树终抽新绿,象征着宗室与帝权的共生。这场叙旧非仅闲话,实为天德朝 “定规矩、安宗室” 的预演 —— 帝王需知 “威而不苛”,宗室需懂 “安而不越”,二者相得,方能护社稷安稳。
它告诉后世:皇权的稳固,非仅靠雷霆手段,更需靠 “分寸” 二字 —— 对兄弟,留三分温情,守七分威仪;对宗室,定明确制度,给适度体面;对朝局,清奸佞之恶,用忠良之贤。唯有如此,方能让权力在温情与规矩间找到平衡,让江山在安稳与清明中稳步前行。而萧桓与萧栎的兄弟情,也终将在大吴史册中,成为 “君臣有度,兄弟有分” 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