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杂话

第33章 贾奉雉(1/2)

新笔趣屋【m.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饮茶杂话》最新章节。

平凉城西的文昌巷里,住着个叫贾奉雉的书生。此人打小就显露出过人的才思,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到了弱冠之年,更是凭着一手清丽卓绝的文章名满平凉,连府学的教谕都常对人说:“平凉文脉,全在奉雉身上了。”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年年去考科举,从童生试到乡试,次次都名落孙山。春去秋来,转眼已是三十出头,昔日和他一同读书的同窗,要么捐了个小官上任,要么弃文从商赚了家业,只有贾奉雉还守着那间漏雨的书房,案头堆着厚厚一叠写满批注的文稿,纸页都泛了黄。

这年深秋的一个午后,贾奉雉揣着刚写好的两篇时文,想去城外的柳泉寺找老友杨秀才切磋。刚出城门,就见道旁的老槐树下坐着个书生,青布长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腰间系着一块墨玉佩,风吹过衣袂,竟有种说不出的飘洒气度。那书生见贾奉雉过来,主动起身拱手,声音清朗朗的:“这位兄台看着面熟,莫不是平凉城里大名鼎鼎的贾奉雉先生?”

贾奉雉一愣——他虽有名气,却只在读书人圈子里流传,寻常路人很少叫得出他的名字。他忙拱手回礼:“不敢当‘大名鼎鼎’四字,在下正是贾奉雉。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姓郎,单名一个‘玉’字,不过是个云游四方的穷秀才。”郎玉笑了笑,目光落在贾奉雉手里的文稿上,“看先生这模样,是要去寻人防文?不瞒您说,我久闻贾先生才名,正想讨教一二。”

贾奉雉本就爱和同道中人论诗论文,见郎玉谈吐不俗,又对自己颇为敬重,便邀他一同回府。到了家,他忙让老仆沏了茶,从案头翻出自己最得意的几篇课艺——有议论孔孟的策论,有摹写山水的赋文,还有两篇模拟乡试的时文,递到郎玉面前:“拙作粗陋,还请郎兄不吝赐教。”

郎玉接过文稿,逐篇细细读起来。他读得极快,却不潦草,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读到兴起时还轻轻叩击桌面。贾奉雉坐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些稿子他改了不下十遍,连杨秀才都赞“字字珠玑,有韩柳风骨”,他盼着郎玉能说出几句认可的话。

可等郎玉把文稿放回桌上,脸上却没什么赞许的神色,只淡淡道:“先生的文章,若是应付府学的小考,拿个第一绰绰有余;但要想在乡试那样的大场里中榜,就算是排到榜尾,也够不上资格。”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贾奉雉心里发凉。他攥着衣角,声音有些发紧:“郎兄这话,我不敢苟同。但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有你的道理——还请指点,我该如何改进?”

郎玉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天下事,都逃不过‘高’与‘低’二字。你踮着脚去够那些高远的东西,自然难;可若是弯下腰,去将就那些眼前的东西,就容易多了。这话,还用我明说吗?”说着,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摸出几篇翻得卷边的文稿,指着上面的作者名:“你看这两个秀才,一个姓王,一个姓王,还有他们写的这两篇时文,就是眼下科场里最吃香的路子。”

贾奉雉拿过文稿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两个姓王的秀才,他早有耳闻——一个专写些阿谀奉承的套话,一个只会堆砌典故、凑字数,是平凉读书人圈子里人人鄙弃的“俗儒”。再读他们的文章,满纸都是“圣主英明”“臣当尽忠”的空话,句式呆板,立意浅俗,连个新鲜的比喻都没有。他把文稿扔回桌上,忍不住笑了:“郎兄,你这是在取笑我?做学问、写文章,最要紧的是‘不朽’二字——就算是做一道八珍盛宴,也得让天下人觉得‘配得上’,而不是觉得‘太油腻’。像这样为了功名投机取巧,就算将来当了大官,入了台阁,也是个品行低贱的人,我不屑为之。”

郎玉放下茶盏,脸色也正经起来:“先生这话就错了。文章写得再美,若是没人认可、没人传扬,那和废纸有什么区别?你要是打算抱着这些文稿过一辈子,那当我没说;可你要是还想考科举,就得想明白——考场里那些主考官、同考官,哪个不是靠写这种‘俗文’爬上来的?你觉得你的文章好,可他们没读过你这种路子,难道会为了你,特意换一副眼睛、换一副心肠来读吗?”

贾奉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郎玉说的是实话——去年乡试,他写了一篇论“民生疾苦”的策论,自认为字字恳切,可放榜时连个副榜都没沾到。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主考官最不喜“悲戚之调”,说他“格局太小,只知民间琐事,无庙堂之气”。此刻听郎玉一提,那些委屈和不甘又涌了上来,他垂着头,半晌没出声。

郎玉见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叹道:“还是少年人的心气盛啊!罢了,话我说到这儿,你自己慢慢想。”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青布长衫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巷口。

这年秋天,贾奉雉又一次进了乡试考场。他还是按自己的路子写了文章,放榜时依旧落第。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躺了三天。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秋风刮得窗棂呜呜响,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郎玉的话总在耳边转——“帘内诸官,皆以此等物事进身”“文章虽美,贱则弗传”。他猛地坐起来,从箱底翻出郎玉当初给他看的那两篇“俗文”,咬着牙读起来。可刚读了几行,就觉得眼皮发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那些呆板的句式、空洞的辞藻,实在让他提不起精神。他把文稿扔到一边,心里又慌又乱:到底是该守着自己的“风骨”,还是该听郎玉的话,去“将就”科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又到了乡试的年份。这天清晨,贾奉雉正对着镜子发愁——鬓角已经添了几根白发,眼角也有了细纹,可他还是个连举人都没中的秀才。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开门一看,竟是郎玉。

三年不见,郎玉还是老样子,青布长衫,墨玉佩,连笑容都没变。他几步跨进院子,拍着贾奉雉的胳膊:“奉雉兄,别来无恙?我算着日子,你该进考场了,特意来给你送份‘大礼’。”

贾奉雉又惊又喜,忙把他让进书房,沏了最好的茶。郎玉从行囊里摸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七个题目——都是根据历年乡试真题猜的“热点题”,递给贾奉雉:“你照着这七个题目,各写一篇时文,我帮你看看。”

贾奉雉不敢怠慢,当天就闷在书房里写文章。他尽量往“俗文”的路子上靠,少写自己的见解,多堆些套话典故。第二天把文稿交给郎玉,郎玉读了一遍,摇着头扔回来:“不行不行,还是有你自己的影子,太‘雅’了,考官不爱看。重写!”

贾奉雉只好重写,这次写得更“俗”,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可郎玉看了,还是不满意,又挑了一堆毛病:“这里的典故用错了,该用‘周公辅政’,不是‘伊尹放太甲’;还有这句,太直白了,得绕个弯子,说‘圣主垂拱而治,臣当鞠躬尽瘁’才行。”

贾奉雉被改得没了脾气,心里也来了气——你不是说要“将就”吗?那我就“将就”到底。他翻出自己往年落榜的文稿,从里面挑那些写得最潦草、最敷衍,甚至有些语句不通、辞藻堆砌的句子——都是他当初为了应付老师检查,胡乱写的“废句”,连自己都羞于见人。他把这些句子剪下来,像拼积木一样连缀成文,凑够了七篇,故意皱着眉递给郎玉:“郎兄,我实在写不出‘好’文章了,就写了这些,你看看吧。”

没想到郎玉接过文稿,读着读着,眼睛亮了起来,拍着桌子叫好:“对!就是这个味儿!得之矣!”他把文稿塞回贾奉雉手里,“你把这些文章背下来,记死了,进考场就照着重写,千万不能忘。”

贾奉雉愣了,拿着文稿哭笑不得:“郎兄,我跟你说实话,这些话都是我瞎编的,没一句是从心里想的,转头就忘。就算你逼着我背,就算被人用鞭子抽,我也记不住啊。”

郎玉却不慌,走到书桌前坐下,指着文稿:“你不用急,我有办法。你现在把这七篇文章,从头到尾给我读一遍,慢点儿读,读清楚。”

贾奉雉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读。读完一遍,郎玉突然站起来,指着他的后背:“把衣服脱了,袒着背。”贾奉雉一愣,还是照做了——他的后背晒得有些黑,脊梁骨很直。郎玉从怀里摸出一支朱砂笔,蘸了墨,在他后背上飞快地画了一道符——符画得很复杂,弯弯曲曲的,像一串看不懂的字。画完,他把笔一收,笑着说:“行了,有这道符在,你不用再看别的书了,进考场准能记住。”

贾奉雉摸了摸后背,符画在上面,滑溜溜的,用水洗也洗不掉,像是长在了肉里。他心里半信半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郎玉的。

转眼到了乡试的日子。贾奉雉进了考场,拆开试卷一看,眼睛都直了——上面的七个题目,和郎玉当初给的一模一样!他拿起笔,想回忆自己之前写的“正经文章”,可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唯独那些他胡乱拼凑的“废句”,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冒出来,像刻在了脑子里。

可真要下笔时,贾奉雉又犹豫了。他看着纸上的格子,手都在抖——这些话粗鄙浅俗,甚至有些不通顺,他要是写上去,传出去,平凉的读书人该怎么看他?他想改几个字,把句子理顺些,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更好的词,那些“废句”像生了根,怎么也改不动。眼看太阳快落山了,考场里的考生都陆续交卷了,他没办法,只能咬着牙,照着脑子里的句子,一字不差地抄了下来,交了卷。

出了考场,就见郎玉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等着,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烧饼。他迎上来,笑着问:“怎么出来这么晚?是不是又在里面琢磨‘风骨’了?”

贾奉雉红着脸,把考场里的事说了一遍,又拉着郎玉的手:“郎兄,你快把我后背上的符弄掉吧,有这东西在,我心里不踏实。”

郎玉让他转过身,看了看他的后背,笑着说:“不用弄了,符已经没了。”贾奉雉伸手一摸,后背光溜溜的,那道朱砂符真的不见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再回忆考场里写的文章,只觉得恍恍惚惚,像做了一场梦,好多句子都记不清了。

他心里又惊又奇,忍不住问:“郎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郎玉却不回答,只笑着反问:“我要是自己想考科举,早就中了,还用得着帮你?”说着,他邀贾奉雉明天去他的住处做客,“我住城外的土地庙,明天你过来,我有要事跟你说。”贾奉雉点了点头,答应了。

可等郎玉走了,贾奉雉回到家,翻出自己抄录的考场文稿(他出考场后,凭着模糊的记忆,把文章抄了下来),越看越难受。这篇文章,没有一句是他真心想写的,满纸都是投机取巧的俗套话,和他平日里鄙夷的那些“俗儒”没什么两样。他坐在书桌前,心里堵得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不想再见郎玉了,也不想再想科举的事了。第二天,他没去土地庙,收拾了几件衣服,蔫头耷脑地回了家。

又过了一个月,乡试放榜的日子到了。贾奉雉本来不想去看,可老仆硬拉着他去了府城的榜前。挤在人群里,他低着头,不敢往上看,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贾先生!中了!你中了经魁!第五名!”

贾奉雉猛地抬头,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红榜上,“贾奉雉”三个字赫然在列,排在第五位,是实打实的“经魁”(乡试前五名统称“经魁”)。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三十年寒窗,他终于中举了。

可等他回到家,再拿出那篇考场文稿,眼泪又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心慌。他读着那些俗套的句子,只觉得脸上发烫,后背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他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篇文章传出去,我还有脸见天下的读书人吗?还有脸说自己是‘为文求不朽’吗?”

正惭愧着,院门外传来了郎玉的声音。贾奉雉忙把文稿藏起来,开门迎他。郎玉手里提着一壶酒,笑着走进来:“恭喜啊,贾经魁!求中就中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贾奉雉叹了口气,拉着他坐下:“郎兄,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比落榜还难受。我这就像用金盆玉碗装了狗屎,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同人?我想好了,等把家里的事交代清楚,就去山林里隐居,再也不出来了。”

郎玉听了,眼睛亮了:“你能这么想,倒是有几分悟性。不过,你说的‘隐居’,怕是没那么容易——要是你真能放下这世间的一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跟着他,不仅能长生不老,就算是流传千年的名声,也不值得留恋,更何况是这偶然得来的富贵?”

贾奉雉一听“长生不老”,心里动了——他本就对世俗功名没了念想,若是能去山林里修仙问道,倒也是个好去处。他留郎玉在家住了一晚,反复琢磨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对郎玉说:“我想好了,跟你走!”他没告诉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只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写着“吾志在山林,勿念”,就跟着郎玉出了门。

两人一路往西南走,越走山越密,路也越难走。走了大约半个月,眼前出现了一座陡峭的山峰,山峰中间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府,洞口飘着淡淡的云雾,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鸟鸣声。郎玉指着洞府:“到了,里面就是我师父住的地方。”

进了洞府,里面竟是另一番天地——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潮湿,反而亮堂堂的,洞顶有天然的石缝,阳光从石缝里照进来,洒在地上的青苔上,像撒了一层碎金。洞府深处有一间石屋,石屋前的石台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粗布道袍,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串木珠。

郎玉拉着贾奉雉走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弟子把贾奉雉带来了。”

白胡子老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贾奉雉身上,声音慢悠悠的:“来得倒是早。”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修仙了,求师父收下他。”郎玉又行了一礼。

老头点了点头,看着贾奉雉:“你既然来了,就得把‘自己’彻底忘了——你的名字、你的家、你的功名,还有你的身子,都得放到心外去。做得到吗?”

贾奉雉忙点头:“弟子做得到。”

老头没再多说,挥了挥手。郎玉拉着贾奉雉,往洞府深处走,走到一间石院门口:“你就住在这里,我给你拿些吃的,你好好在这里修行,别到处乱跑。”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块黑乎乎的饼,递给贾奉雉,“这是‘辟谷饼’,吃一块能顶三天饿,你省着点吃。”交代完郎玉便转身离开了,石院的门“吱呀”一声合上,却没有门闩——正如贾奉雉后来细看时发现的,这院子的门窗都只有框架,没有扉棂,风穿堂而过时,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气息。

他走进石屋,里面果然如郎玉所说,只有一张石几、一张石榻,榻上铺着一层晒干的茅草,摸上去松软干燥。贾奉雉解了鞋,坐在榻上,看着洞顶漏下的阳光慢慢移动,心里竟出奇地平静——没有了科场的焦虑,没有了对“俗文”的羞愧,连对妻儿的惦念,也淡得像一层雾。直到日头偏西,肚子隐隐发饿,他才想起郎玉留下的辟谷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饼子入口微苦,嚼着嚼着,却渗出清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肚子里的饥饿感瞬间就消了,连带着浑身都松快起来。

他索性脱了外衣,躺在石榻上闭目静坐。不知过了多久,鼻尖萦绕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香,倒像是雨后泥土混着松针的味道,清清爽爽地钻进肺里。他试着沉下心,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那股清香就顺着鼻腔往下走,流过喉咙,漫过胸腔,最后沉到丹田;每一次呼气,又带着一丝浑浊的气息从嘴里吐出来。到后来,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脉络,像一条条细细的光带,在身体里慢慢流动,连平日里久坐积下的腰背酸痛,都悄悄散了。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受里时,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嗤啦、嗤啦”的声音,像猫爪子在抓木头,又粗又厉,打破了山间的寂静。贾奉雉心里一紧,悄悄走到石屋门口,从门框的缝隙往外看——只见院外的老松树下,蹲坐着一只斑斓大虎,虎头比他家的木盆还大,黄黑相间的皮毛油光水滑,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盯着石屋的方向。

他吓得后背一凉,腿肚子都软了——长这么大,他只在画里见过老虎,哪里见过活的?正想躲回榻上,忽然想起白胡子师父说的“将此身并置度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住神,转身走回石榻,继续闭目静坐,手里紧紧攥着茅草,心里默念:“这是师父的考验,是幻境,别怕,别怕……”

那老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悠悠地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没有门扉的院门走进来,一步步靠近石屋。贾奉雉能听到它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它身上那股腥臊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影子投在石屋的地上,把阳光都挡住了。老虎走到石榻边,低下头,鼻子凑到贾奉雉的脚边、腿边,“咻咻”地嗅着,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毛乎乎的耳朵擦过他的膝盖。贾奉雉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响,却硬是没动一下。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咯咯”的鸡叫,像是有鸡被绳子捆住,挣扎时发出的哀鸣。老虎耳朵一动,猛地抬起头,不再管贾奉雉,转身“嗖”地一下蹿出石屋,往院外奔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贾奉雉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汗把茅草都浸湿了。他瘫坐在榻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劲来——这“考验”,比考科举可难多了。

又静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洞顶的石缝里透出淡淡的月光,洒在石屋的地上,像铺了一层薄霜。忽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伴着一股浓烈的兰麝香气——不是山间的草木香,是城里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味。贾奉雉心里一动,还没睁眼,就感觉有人走到榻边,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奉雉,我来矣。”

这一声,像羽毛挠在心上,连带着说话时口气里的脂粉香,都熟得不能再熟。贾奉雉的眼皮颤了颤,却还是闭着眼,心里默念:“是幻术,是师父的考验,不能信。”

那声音又低低地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

这一次,贾奉雉听得更清楚了——这声音,分明就是他妻子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就睁开眼。他想起离家时留的那张字条,想起儿子才七八岁,还在换牙,说话漏风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软了大半。可他又想起师父的话,想起自己要“弃身外之物”的决心,咬了咬牙,还是没动,连呼吸都刻意放平稳了。

那女子见他没反应,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声音里带了点嗔怪:“鼠子动矣!”

“鼠子动矣”这四个字,像一道雷,劈得贾奉雉瞬间睁开了眼——这是他和妻子之间的私房话。当年他们刚成亲时,和家里的丫鬟住隔壁,夜里想亲近,又怕被丫鬟听见,就私下约了个暗号:只要妻子说“鼠子动矣”,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事儿,除了他们夫妻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猛地坐起来,借着月光一看,榻边站着的女子,果然是他的妻子!她穿着平日里那件青布夹袄,头发还是他离家前帮她挽的发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贾奉雉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在抖:“你……你怎么会来这儿?这地方这么偏,你是怎么找来的?”

妻子被他抓着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委屈地说:“是郎先生让来的。他说你在山里太冷清,怕你想家,就找了个老婆婆,领着我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这儿。”说着,她靠在贾奉雉的肩膀上,带着哭腔抱怨,“你也是,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留一张字条,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天天在家哭,儿子也总问‘爹去哪儿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气小说推荐More+

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
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
关于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青年李凌穿越至巨鹿之战结束没多久的同名同姓的秦卒身上,同时绑定“千秋世家系统,从一名汉军小卒起步。他凭借超群属性与先知,于乱世中屡建奇功:黑风峪扬名、荥阳救驾、颍川平叛、南阳独抗龙且……迅速崛起为汉王刘邦倚重的将军,初步建立班底。汉朝立国,李凌封侯,白登之围后封王,取刘邦嫡女,利用系统与知识秘密发展势力,将家族经营成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他生前功勋卓着,威震天下;死后更因
道之起源
穿成程咬金四子,长乐公主赖上我
穿成程咬金四子,长乐公主赖上我
程处辉穿成大唐程咬金四子,意外救了落水长公主?手握签到系统,本想躺平做咸鱼,奈何公主执意嫁给自己。长安纨绔子弟程处辉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没想到纨绔也能入朝为官?程处辉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竟成藩王?锋芒太盛,蜀王拉我助他夺皇位?随便一出手,都是价值千两的蒸馏酒?程处辉:“说了我只想躺平,现在这样吓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啊。
往昔一墨
星空斗士
星空斗士
当血色酸雨再次腐蚀城市时,外卖员陈默正用生锈的餐刀剖开变异鼠的腹部,只为取出那颗能兑换半块压缩饼干的晶核。他不知道,此刻全球千万个废墟里,便利店店员、退休教师、夜班护士们都在进行着同样的生存仪式——他们的每一次挥刀、每一道伤口,都在被三十光年外的
金钩钓金鲤
我在半岛卖烧烤
我在半岛卖烧烤
关于我在半岛卖烧烤:一个烤串男师傅,穿越到韩国一个女模特崔羡鱼的身上!继承了自己死去老爸的烧烤店!崔羡鱼是怎么把烧烤店,开到风生水起的呢!又怎么混入本地娱乐圈!
懒小驴的红鲤鱼绿鲤鱼
绯闻新娘:明星总裁的契约娇妻
绯闻新娘:明星总裁的契约娇妻
关于绯闻新娘:明星总裁的契约娇妻:新作品出炉,欢迎大家前往番茄小说阅读我的作品,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你们的关注是我写作的动力,我会努力讲好每个故事!
垚垚燚岳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