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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黄昏。广州城南门外,尘土飞扬。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终于抵达,数十辆大车满载着捆扎严实的货物,车辕上插着“江南苏记”的三角旗。管事苏明远,一个身材微胖、满脸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明的中年男人,正指挥着伙计和雇来的脚夫卸车,将货物搬运进早已租赁好的城南大货栈。
“都仔细着点!这可都是上好的苏缎蜀锦!碰坏了半点,卖了你们也赔不起!”苏明远扯着嗓子吆喝,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护卫头领张魁,一个面容冷硬、双手骨节粗大的汉子,抱着刀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眼神如同鹰隼。
“苏管事一路辛苦!”一个穿着王府低级属官服饰的圆脸男子笑着迎了上来,正是王府市舶司的一名小吏,“按王爷新颁的《市舶通商令》,凡入岭南大宗商货,需登记在册,并按值抽取市税。贵号这批苏绣,货值几何?还请苏管事出具货单,以便查验。”
苏明远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连忙拱手:“应该的,应该的!这是货单,大人请看。”他递上一份厚厚的清单,又压低声音道:“不瞒大人,路上不太平,在韶州地界遇了股不开眼的山匪,折损了些货物,所幸护卫得力,保住了大半。这点小意思,请大人和诸位兄弟喝茶。”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隐秘地塞了过去。
小吏掂了掂钱袋,笑容更盛:“苏管事客气!王爷法令森严,但咱们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按规矩,抽检三车即可。”他随意点了几辆外围的货车。
查验进行得很快。车上的确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光彩夺目。小吏草草看了几匹,便挥手放行。苏明远和张魁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最后一辆被抽检的大车卸货时,一个脚夫“不小心”被沉重的货包绊倒,整个人扑倒在车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车辕侧面一块看似完好的木板竟被撞裂,露出了里面夹层的暗格!
几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精巧袖箭,赫然躺在暗格之中!
“啊!兵……兵器!”那脚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后退。
现场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裂开的暗格上!
苏明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张魁瞳孔骤缩,右手猛地按向腰间刀柄!
“拿下!”市舶司小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化作刺骨的寒意,厉声暴喝!早已埋伏在货栈四周的数十名王府甲士如同鬼魅般现身,冰冷的弩箭瞬间锁定苏明远、张魁及所有商队护卫!
张魁反应快如闪电,低吼一声,身形如狸猫般向后急蹿,试图撞破货栈后窗!他双手如鬼爪般探出,直取挡路甲士的咽喉要害!
“哼!”一声冷哼如同炸雷响起!一道玄黑色的高大身影如同陨石般从货栈横梁上轰然砸落,势大力沉的一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后发先至,狠狠砸在张魁格挡的双臂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噗——!”张魁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鲜血狂喷,身体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货堆上,溅起漫天灰尘!他双臂软软垂下,眼中满是惊骇欲绝!
林虎如同铁塔般矗立当场,玄甲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甩了甩拳头,看着面如死灰的苏明远和噤若寒蝉的商队众人,声如寒冰:“奉王爷令!江南苏记商队,私携军械,图谋不轨!所有人等,押入王府黑狱!货物封存,彻查!”
岭南王府,听涛阁。此处地势颇高,可俯瞰小半个广州城。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陈锋负手立于窗前,靛青便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李三垂手肃立。
“王爷,‘鬼手’张魁双臂尽碎,已押入黑狱最底层,由‘哑医’亲自看管。苏明远受刑不过,招供出暗格内藏毒药与密信显影药水的位置。商队其余人等,皆已入狱。”李三的声音带着一丝血腥气,“瑶姬那边,自藏书楼归来后,异常安静。但惊鹊于半个时辰前,曾借口采买胭脂水粉,在城南‘漱芳斋’停留两刻,期间与一卖花婆子有过短暂接触。那婆子,经查是‘燕子门’三年前钉在城内的暗桩‘老鸹’,专司传递洛邑密讯。”
陈锋望着远处城南方向隐约可见的灯火通明的大货栈,那里此刻想必已被王府甲士彻底封锁。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漠然。
“棋子动了,线也露了。”陈锋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金铁交击般的穿透力,“看来,本王这位九弟,是嫌洛邑那把火烧得还不够旺,急着要再添一桶油。”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渊,投向瑶台居的方向。夜色中,那座精致的小院灯火朦胧,宛如蛰伏的毒蛇。
“把苏明远的供状,还有那几瓶‘牵机’毒和袖箭,连同‘鬼手’张魁的一条胳膊,用冰匣装好。”陈锋的指令清晰而冷酷,“让‘老鸹’想办法,‘送’回洛邑周廷玉的案头。告诉他,岭南湿热,本王替他‘保管’这些物件,费心费力,让他记得付些‘保管之资’。”
李三眼中幽光大盛:“卑职明白!定让周廷玉‘惊喜’万分!”
“至于瑶姬……”陈锋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无形的刻痕,“她不是喜欢看书么?明日,以本王的名义,将王府藏书楼内,那几卷前朝乐谱孤本,连同《大周刑律》中‘谋逆’、‘通敌’、‘私藏军械’诸条款的誊抄本,一并给她送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告诉她,岭南虽无洛邑的牡丹国色,但王府的藏书,也足以解闷。望她……仔细研读,好生消遣。”
夜风更劲,吹动阁中烛火摇曳不定,将陈锋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蓄势待发的洪荒巨兽。商队的惊雷已然炸响,瑶台深处的魅影也渐露行藏。棋局之上,对手的杀招已明,而岭南的王者,正冷眼以对,准备以铁血手腕,将这裹挟着脂粉与刀锋的阴谋,连同其背后的洛邑黑手,一同碾为齑粉!岭南的铁幕之下,一场更加致命的猎杀,已悄然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