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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左良玉,此人出身明朝军阀,虽有反复,但在归顺大顺,尤其是在近期率军浴血奋战,击退沙俄哥萨克骑兵对西域的侵扰,收复伊犁等失地上,确有大功,堪称国之干城。正因如此,他才不惜封侯重赏,委以镇守哈密卫,总理西域军务的重任。莫非功勋卓着,便可骄纵至此,视国法如无物?莫非真以为山高水远,朕的耳目便被遮蔽,朕的刀锋就因此而钝了不成?
“王五,”李自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伏在地上的身影,“你所言之事,关系朝廷重臣,边陲大将。若有不实,便是诬告,罪同谋反,后果你可明白?”
王五以头抢地,额头上已然见血,声音却异乎寻常地坚定起来:“小民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哈密卫受左家军之苦者,非小民一人。陛下可派青天大老爷去查,微服私访,去问问那些被占了田的农户,被抢了货的商人。若查得小民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死而无怨!”
那“微服私访”四个字,再次触动了李自成。他默然片刻,对身旁侍立的司礼监太监道:“带他下去,交由刑部,好生看顾,饮食医药不可短缺,不得有任何为难。”随即,他转向一直静立旁听、面色凝重的李岩,“李爱卿,你都听到了。”
李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此事千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左良玉新立大功,在军中,尤其是在旧部中威望不小,俨然一方诸侯。若处置不当,或证据不足而仓促动手,恐寒边将之心,甚至激起难以预料的变故,动摇西域刚刚稳定的局面。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但若此事属实而不查,或查而不办,则朝廷威信扫地,律法成为空文,登闻鼓形同虚设,边民离心,遗祸无穷,更会助长各地骄兵悍将的不臣之心。此例,决不可开。”
“功是功,过是过。功可赏,过必罚。赏罚分明,方能驭臣安民。”李自成冷然道,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朕设此鼓,若因告的是功臣,便心存疑虑,置之不理,或敷衍了事,与历朝历代那些昏聩之君有何异同?必须查,而且要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黑白分明!”
“陛下圣明。”李岩躬身,脸上忧虑未去,“只是,派谁去查?此人选至关紧要。需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畏权贵;需心思缜密,机敏干练,能查微辨奸,不被表象蒙蔽;最好……与军中各方势力瓜葛不深,能持中立之身。”
李自成在殿内缓缓踱起步来,靴底落在金砖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巨幅舆图,在那片标着“西域”的广袤区域上停留片刻。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朱雍梁。”他停下脚步,吐出这个名字。
李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沉吟道:“监察御史朱雍梁?嗯……确是上佳人选。他乃前明岷王之后,身份特殊,在新朝为避嫌计,行事必然更加谨慎公正,力求无懈可击。且他为官清正,素有‘冷面御史’之直名,不结党,不营私,派他前往,足以显示陛下对此事的重视与公允之心。”
“传旨,”李自成不再犹豫,决断道,“擢升监察御史朱雍梁为钦差大臣,特赐王命旗牌,持尚方剑,即日启程,前往哈密卫,密查天嘉侯左良玉及其部将不法情事。许他临机专断之权,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遇有阻挠调查、抗命不尊者,无论官职,可先斩后奏!”
“臣,即刻拟旨。”李岩领命,匆匆而去。
就在北京城因这一声登闻鼓响而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目光聚焦西域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哈密卫,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时值傍晚,肆虐了一天的风沙渐渐平息。天空被夕阳染成了壮丽的橙红色,映照着远处天山山脉的皑皑雪峰。天嘉侯左良玉的镇守府邸,坐落于哈密城地势最高、最繁华的区域,此刻已是灯火通明,与城外土黄色调的世界、与那些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形成了鲜明对比。府内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飘荡在渐渐沉寂下来的城市上空,显得格外刺耳。
府邸大厅之中,盛宴正酣。巨大的厅堂装饰得富丽堂皇,既有中原的雕梁画栋,又融入了西域的华丽纹饰。地上铺着厚厚的和田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美酒的醇香以及浓郁的香料气息。
左良玉踞坐于主位之上,身着一件绛紫色绣金团花锦袍,并未穿着正式的侯爵冠服。虽长年征战在他粗糙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风霜痕迹,鬓角也已染上霜华,但此刻酒意上涌,红光满面,眉宇间尽是志得意满、睥睨一切的豪情。
他麾下的主要将领,其子左梦庚、心腹爱将闫如雄,以及十几名中级军官分坐两侧,几案上摆满了大盘的烤全羊、手抓饭、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瓜果,以及从中原不远万里艰难运来的美酒,甚至还有几样罕见的时鲜菜蔬,在这西域边陲显得尤为奢侈。
“诸位,”左良玉显然酒已半酣,他举起手中那只镶着硕大绿松石的金杯,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前番我军浴血奋战,一举击退罗刹毛子,扬我大顺国威于绝域,拓土千里,全赖在座弟兄们用命,不畏生死。陛下已有嘉奖旨意下来,尔等的封赏,金银绸缎,官爵勋位,不日即到。来,满饮此杯,庆贺我等在这西域之地,立下的这不世之功业。干!”
“全赖父帅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左梦庚率先起身附和,他年近三十,面容与其父有几分相似,但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纨绔子弟的骄纵与精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潇洒。
“侯爷威武,大顺万胜!”闫如雄等人纷纷举杯,粗声附和,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闫如雄身材魁梧,满面虬髯,是左良玉麾下头号猛将,此时更是放开怀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气氛更加热烈,也愈发显得肆无忌惮起来。舞姬们身着轻纱,随着欢快的胡乐翩翩起舞,腰肢扭动,环佩叮当,将领们的目光大多被吸引过去,不时爆发出粗野的叫好声。
左良玉抹了把沾满油渍的虬髯,身体微微前倾,挥退了正在倒酒的侍女,压低了声音。然而他中气十足,这压低的声音依旧足以让在座的心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兄弟们,咱们在这哈密卫,说是镇守边陲,为国屏藩,实则……呵呵,”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环视一圈,见众人皆露心领神会的笑容,才继续道,“就是这西域的土皇帝。这里的天,咱们说了算!”
他满意地看到部下们眼中闪动的兴奋与贪婪,继续高谈阔论,带着几分酒后的狂妄:“京城那位李和尚,”他故意用了一个流传于旧明军中、略带贬义和戏谑的外号来指代李自成,语气中毫无敬意,“他坐在金銮殿上,操心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对付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文绉绉的读书人。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万里黄沙,他管得着吗?他也懒得管。只要咱们每年按时送上些西域的奇珍异宝,战时报上几场胜仗,他就心满意足了!”
左梦庚笑着接口,语气轻佻:“父亲所言极是。这西域虽地广人稀,物产不及中原丰饶,但地处丝绸之路要冲,商路重开,往来利润何等丰厚;本地百姓、各部族,亦需我等‘保护’,方能安居乐业。只要咱们把边境守好了,不让罗刹人、准噶尔残部闹出大乱子,陛下那边,自然是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辛苦戍边,享受些,也是理所应当。”
“梦庚说得在理!”闫如雄粗声粗气地接口,喷着酒气,“咱们替他老李家打天下,守边疆,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兄弟?享受些怎么了?天经地义。要不是咱们在这里像钉子一样顶着,他那龙椅能坐得那么安稳?兄弟们,”他转向其他将领,“把心放回肚子里,放心大胆地……呃,是收取咱们该得的酬劳。这哈密卫,别的不说,钱财、美酒、女人,哪样缺了你们的?安心享福便是。京城那些御史言官,他们的笔杆子,还能穿过这万里沙漠,戳到咱们身上不成?”
左良玉满意地点点头,又将自己金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狡黠、狂妄与长期手握重兵形成的自负:“不错,文官们怕监察御史,怕锦衣卫,咱们丘八怕什么?军功,就是咱们最硬的护身符。只要咱们手中有兵,能打胜仗,朝廷就得倚重咱们。离了咱们,谁给他守这偌大的西域?那些穷酸御史,敢到我这哈密卫来指手画脚?借他们几个胆子。这哈密,是咱们左家军打下来的,也得靠咱们左家军来守!”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更加热烈的附和声、谄媚之词和放肆的笑声。丝竹声再起,旋律变得更加靡丽,舞姬的舞姿也更加妖娆。将领们放浪形骸的笑闹声、猜拳行令声与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将这镇守府邸的夜晚,渲染得一片奢靡颓废。他们浑然不知,一道代表着帝国律法尊严与皇帝绝对权威的冰冷剑光——钦差御史朱雍梁的身影,已悄然离开北京城,正带着皇帝的密旨和尚方宝剑,朝着这片他们认为“法外之地”、“独立王国”的西域,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而来。
数日后,钦差御史朱雍梁一行轻车简从,已然离了陕西地界,进入甘肃河西走廊。他并未选择乘坐舒适的马车,而是骑着一匹健壮的青骢马,以便更快赶路和观察沿途风土人情。越往西行,景色越发苍凉。放眼望去,是无垠的戈壁,褐色的砂石地上,只有一簇簇顽强的骆驼刺和芨芨草点缀其间。远山如黛,天空高远,偶尔有苍鹰掠过,发出凄厉的鸣叫。
朱雍梁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尽管连日赶路让他脸上带着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澈锐利,如同这戈壁夜空中的寒星。他偶尔会从怀中取出临行前调阅的、关于左良玉及其部将在哈密卫的卷宗副本,在休息时于心中反复揣摩。卷宗上记载的,多是左良玉历次战功,以及朝廷的封赏记录,对于其部下的具体行为,尤其是涉及民生吏治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或者尽是些“抚民有方”、“军纪严明”的套话。但这片空白,恰恰最是引人疑窦。
他深知此行干系重大,无异于刀尖起舞,深渊行走。左良玉并非寻常戍边将领,其部久经战阵,骁勇善战,在边疆经营数年,根基已深,党羽遍布。哈密卫可以说是铁板一块,水泼不进。调查稍有不慎,不仅自身性命难保,更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边军动荡,给虎视眈眈的沙俄或准噶尔残余势力以可乘之机。
然而,皇命在身,责任重于泰山。那日登闻鼓沉闷而执拗的响声,犹在耳畔回荡;那个叫王五的农夫,跪在殿前时那绝望而期盼、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眼神,更让他感到肩头沉甸甸的压力,无法忘怀。
“前明宗室之后……”夜晚,在驿站的孤灯下,朱雍梁轻轻摩挲着腰间一枚贴身佩戴的、刻有古朴“岷”字的旧玉佩,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混合着苦涩与坚定的笑意。这个身份,在新朝是尴尬的,敏感的,如同烙印,让他必须时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但也正是这个身份,促使他必须比旁人更加勤勉,更加廉洁,更加持正不阿,他别无他路可走,唯有凭借实绩与风骨立足。
如今,这身份反而成了他担当此任的一种特殊优势——他与当今军中各派系皆无瓜葛。他别无选择,唯有竭尽全力,查明真相,既不枉法徇情,亦不矫枉过正,方不负陛下信重,不负登闻鼓设立之初心,不负那万里之外含冤百姓的微弱希望。
随行的护卫队长,一名年轻却沉稳的大顺军官,递过一个水囊:“大人,喝口水吧。前面就是嘉峪关了,出关之后,环境更为艰苦。”
朱雍梁接过水囊,道了声谢,仰头喝了一口略带沙土味的清水。他望着西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巨大而血红的落日,以及被映照得如同火烧般的云霞,目光坚定。
“明日出关。”他淡淡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马车与马队辘辘前行,在西去的官道上扬起长长的尘土,如同一条灰色的游龙,坚定不移地驶向那未知的、充满挑战与危险的哈密卫。帝国的法律尊严与边将的日益骄横,皇权的触角与地方的割据倾向,即将在这片古老而苍凉的土地上,展开一场无声却可能激烈无比的碰撞。而这场碰撞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着这个新生王朝的边疆稳定,乃至其未来的命运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