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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那光芒怯生生地,仿佛也不愿目睹这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汾河两岸,肃杀之气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连清晨的鸟儿都噤若寒蝉。河水呜咽着向东流去,水色浑浊不堪,卷着泥沙和昨日未散尽的血腥气,仿佛一条巨大的、正在腐烂的绶带,横亘在敌我之间。西岸,明军连夜构筑的简易工事——土垒、拒马、挖掘的浅壕——如同疲惫巨兽脊背上的伤痕,蜿蜒起伏。士兵们蜷缩在工事后,紧握着手中冰冷的弓弩和火铳,他们的目光穿过逐渐消散的晨霭,死死盯住对岸那片连绵不绝、如同乌云压境般的清军营寨。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河水的腥味、隐约的火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昨日阵亡同袍处飘来的腐败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预兆,预示着新的一日,更残酷的鏖战即将开始。
吴襄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一夜未合眼的他,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眶深陷,但腰杆依旧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如同他身后那杆虽略显残破却依旧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吴”字将旗。他望着对岸清军阵中如林般移动的旗帜,以及那越来越多被骡马、辅兵费力推上前线的、闪着幽冷寒光的火炮,心下沉重如坠铅块。八千对五万,这数字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守城尚可凭借太原坚墙利弩,如今被逼至这野战之地,敌众我寡之势,真真如同巨石压卵,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之局。他不由得想起离京前,儿子吴三桂那复杂的眼神,以及那位名叫戚睿涵的年轻书生所言“联顺抗清,共御外侮”的急切……如今,这“御外侮”的重担,首先压在了他这老将的肩头,而代价,恐怕远超想象。
“将军,鞑子的火炮比昨日又多了十余门,看规制,多是红衣大炮,射程远超我军土炮。”副将周抛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干涩,脸上还带着昨日激战留下的烟尘与疲惫,盔甲上几处刀痕犹新。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此刻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吴襄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他何尝不知?昨日那场出其不意的反击,凭借军中精选的神射手精准射杀其前线军官,造成一时混乱,才勉强将渡河的清军逼退过河,已是侥幸至极。对面的鳌拜,勇猛如虎,孔有德,狡诈如狐,皆非庸碌之辈。昨日吃了亏,今日必然调整战术,而这看似可凭的汾河天堑,在对方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恐怕难以持久依赖。河面不算宽阔,水流虽急,但在强大的炮火和兵力掩护下,渡河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周抛,”吴襄缓缓开口,声音因缺水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的箭矢、火药,还够支撑多久?”
周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实回答:“若按昨日那般烈度使用,不足三日。弓弩手箭囊已半数不满,火铳兵的火药壶也见底了。末将已连夜派人回城,催促张大人(太原守将)加紧筹集运送,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清军游骑四处劫掠,这路途,恐不太平,能否及时送到,末将……不敢保证。”
吴襄默然。太原城内库存亦不充裕,百姓困顿,此番他率八千精锐出城野战,本就是行险一搏,意图挫敌锐气,为后方加固城防、疏散民众争取那宝贵的时间。他抬眼望向东方,晨曦正努力穿透厚重压抑的云层,将那微弱的光线洒在对岸清军骑兵锃亮的盔甲和火炮黝黑的洞口上,反射出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光芒。那光芒,是死亡的信使。
“传令下去,”吴襄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胸腔间的烦闷,命令道,“所有弓弩手、火铳手,严密匿于工事之后,没有我的号令,哪怕鞑子冲到眼前,也不得擅自暴露位置,不得妄动。今日,我们要学学那沉稳的钓叟,耐心等待,专钓那些冒进的大鱼!”他必须最大限度地保存远程力量,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命令迅速被传令兵低声传达下去,原本还有些躁动的明军阵地,渐渐陷入一种死寂般的等待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兵器偶尔碰撞的轻响。
辰时刚到,对岸突然战鼓擂响,那鼓声沉闷而富有节奏,如同巨兽的心跳,声震四野,连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清军的进攻开始了。果然如吴襄所料,他们并未像昨日那般贸然驱使全军渡河,而是先以密集的炮火覆盖西岸明军阵地。
“轰、轰轰轰——”
如同晴天霹雳接连炸响,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划破空气,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西岸的泥土工事上。瞬间,烟尘冲天而起,泥土、碎石、断裂的木材四处飞溅。明军士兵们紧紧蜷缩在工事底部,感受着大地传来的剧烈震动,每一次爆炸都让心脏随之抽搐。偶尔有炮弹直接命中工事,躲在后面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撕碎,残肢断臂和温热的血液泼洒在同伴身上、脸上。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伤者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在炮火的间隙隐约可闻,更添几分惨烈。明军阵地上一片沉默,只有承受,默默地承受着这钢铁与火焰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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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西岸阵地已是狼藉一片,原本还算齐整的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弹坑密布,如同麻子的脸。随后,清军的步卒才开始在火炮和强弩的持续掩护下,乘坐皮筏、木船,如同蚁群般,呐喊着开始渡河。他们明显学乖了,军官们都混在普通士兵之中,盔甲制式也尽量统一,不再轻易暴露身份,使得明军的神射手难以找到有价值的目标。
眼看清军先头部队已渡过中流,皮筏和木船在浑浊的河面上起伏,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
吴襄死死盯着河面,计算着距离,呼吸微微急促。他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用力挥下。
“放!”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号令响起。
几乎在令旗挥动的瞬间,那些隐藏在残破工事后的明军弓弩手骤然发难。他们多是吴襄麾下历经战阵的精锐,箭法精准,虽无昨日射杀军官之奇效,但此刻憋足了一股劲,密集的箭雨带着复仇的怒火,如同飞蝗般扑向河心的清军。
刹那间,许多清兵被射中,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河水,扑腾几下便沉了下去。火铳手们也瞄准了清军的皮筏和木船射击,“砰砰”的铳声响起,铅子呼啸,不时有船只被击中漏水,船上的清兵惊叫着落水,挣扎片刻便被湍急的河水吞没。河面上顿时乱成一团,渡河的攻势为之一滞。
对岸,鳌拜透过千里镜清晰地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铁青,握着镜筒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身旁的孔有德连忙躬身道:“王爷息怒!看来这吴襄是铁了心要凭河据守,负隅顽抗。不如让奴才再调些火炮过来,轰他个天翻地覆,看他还如何嚣张!”
鳌拜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哼,汉人就是喜欢耍这些小聪明,倚仗地利。传令,让镶蓝旗的马甲和步甲再给我压上去,轮番进攻,不要停。本王倒要看看,他吴襄手下这几千残兵,能挡得住我八旗勇士几波冲击!”
更多的清军生力军被投入了渡河作战,箭矢与炮火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汾河水面上不断绽开血色的涟漪,尸体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河水那浑浊的黄色,渐渐被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淡红。明军将士依仗地利和精准的射击,顽强地阻击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机械地装填、射击、再装填……手臂因反复开弓或持铳而酸麻肿胀,但没有人敢停下。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惨烈的拉锯战消耗着双方的生命和意志。西岸滩头已经堆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无处下脚。明军的箭矢和火药消耗极快,后勤补给线被清军骑兵骚扰,运送困难,阵地上开始出现箭矢用尽,火铳变成烧火棍的情况。伤亡也在不断增加,伤员被简单包扎后,只要还能动,就又拿起武器回到战线。
吴襄亲自在阵前指挥,他的盔甲上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血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亲兵队长几次劝他退到稍安全的后方指挥,都被他厉声喝退:“将士们都在浴血奋战,我吴襄岂能后退半步?我就在这里,与你们共存亡!”他知道,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主帅的身影,主帅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姿态,就是支撑这支濒临崩溃的军队最后的军心士气。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仅凭勇气和意志就能完全弥补。清军仗着人多势众,采用车轮战术,一波退下,稍作休整,另一波立刻顶上,丝毫不给明军喘息之机。明军将士早已筋疲力尽,射击的频率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残存的工事也在清军持续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炮火下变得支离破碎,几乎失去掩护作用。
申时左右,战局出现了决定性的变化。一股约五百人的、身披重甲的满洲镶蓝旗精锐甲兵,趁着明军火力间歇,在己方火炮和强弩的拼命掩护下,冒着箭矢铳弹,强行登陆西岸一处滩头。他们如同楔子般,凶狠地撞入了明军前沿阵地,与守卫在那里的明军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
刹那间,喊杀声、兵刃剧烈的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怒吼声、咒骂声……瞬间取代了远程武器的呼啸,成为这片滩头阵地的主旋律。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更加原始,也更加血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明军士兵虽然英勇,但体力消耗巨大,面对养精蓄锐、身披重甲的清军精锐,顿时落了下风,防线岌岌可危。
吴襄在土坡上看得真切,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若让这股清军精锐在西岸站稳脚跟,建立起稳固的桥头堡,后续的清军便可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源源不断渡河,届时,一切都完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战刀,雪亮的刀锋映照着他决绝的面容,正要亲自带领最后的亲兵卫队冲上去填补缺口。
“将军,不可!”身旁的周抛一把死死拉住他的臂膀,脸上满是焦急与决然,“您是一军之主,全军魂魄所系。您若有何闪失,军心立刻溃散,太原危矣。让末将去,末将愿带一队还能战的弟兄,定将这股鞑子赶下河去,收复滩头!”
吴襄猛地转头,看着周抛。这个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部下,脸上混合着硝烟、血污和汗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战意。他深知,此去正面冲击敌军登陆点,凶多吉少,生还的希望渺茫。但眼下局势,已如千钧系于一发,容不得他丝毫犹豫和儿女情长。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那一眼之中。吴襄看到了周抛眼中的忠诚、无畏,以及赴死的决心。他喉咙哽咽了一下,重重拍了拍周抛的肩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周抛,我把侧翼的弓弩都调过来支援你。务必小心……活着回来!”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周抛咧嘴一笑,露出被硝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丝洒脱和悲壮:“将军放心,弟兄们,不怕死的,跟我上!杀鞑子,报国恩!”
他猛地转身,点起身边仅存的一千余名还能战斗的士兵——这些士兵大多身上带伤,衣甲破烂,眼中却毫无惧色,只有与敌偕亡的冲天怒气。随着周抛一声怒吼,这一千余人,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处岌岌可危、血肉横飞的滩头阵地。
吴襄立即嘶声下令,命令所有剩余的弓弩手和火铳手,不顾弹药即将告罄,全力向对岸试图增援的清军和正在渡河的船只进行覆盖射击,尽可能阻断后续之敌,为周抛的反击争取那宝贵的时间。
周抛率部如同一柄淬火的尖刀,狠狠楔入了登陆清军镶蓝旗甲兵的阵中!他身先士卒,手中长刀挥舞得如同风车,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悍勇,接连砍翻数名凶悍的清兵。明军将士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杀鞑子!”,与敌人拼杀在一起。滩头之上,刀光剑影闪烁,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明军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命换命,硬生生将登陆的清军甲兵逼得不断后退,尸体在他们脚下堆积,眼看就要将其赶回河中。
对岸的鳌拜透过千里镜看得真切,见镶蓝旗的精锐竟然被明军残兵打得节节败退,顿时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跳。“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咆哮着,声如雷霆,“孔有德,把你所有的火炮,都给本王对准那片滩头。轰,给本王狠狠地轰,连同那些废物(指登陆的清军)一起轰!本王不要活口,只要阵地!”
孔有德闻言心中一寒,那可是上百名镶蓝旗的精锐啊!但他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大声下令:“所有炮位,调整射角,目标西岸滩头敌军密集处,装填实心弹、开花弹,给老子轰平它!”
霎时间,对岸清军阵地上,数十门火炮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炮弹,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如同冰雹般砸向正在激烈厮杀的滩头阵地。爆炸声连绵不绝,一团团火光和烟柱腾空而起,泥土、残肢、破碎的兵刃被高高抛向空中,又如同雨点般落下。
正在奋力砍杀,浑身浴血的周抛,忽觉一股灼热而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猛然传来,耳边是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耳膜的轰鸣!他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形,却感觉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知觉,视线被飞溅的泥土和浓稠的血色彻底模糊。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到自己左臂连同半边胸膛几乎被一枚落地的开花弹直接命中,撕扯得粉碎,森白的骨茬和模糊的内脏暴露在外……
“将军……末将……尽力了……”他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喃喃了一句,身体晃了晃,最终无力地倒在了一片狼藉、被鲜血浸透的泥泞战场上,手中仍死死紧握着那柄已经砍得卷刃、崩口的战刀,怒目圆睁,望向天空。
主将周抛的阵亡,以及清军这无差别、覆盖式的猛烈炮火,让冲上滩头奋战的明军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绝望。他们不仅要面对眼前凶悍的清兵,还要承受来自河对岸伪军的致命打击。顷刻间,这支英勇的反击部队,在内外夹击下,伤亡殆尽,无一生还。
他们的牺牲,虽未能将清军完全赶回对岸,却也极大延缓了其建立稳固登陆点的速度,并给这支清军精锐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更重要的是,他们用生命诠释了明军将士的勇气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