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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府衙内的日子,对于戚睿涵而言,仿佛陷入了一种时空错位的粘稠梦境。白日里,他跟着吴三桂巡视关城,看着那些身着沉重甲胄、面容被风沙与肃杀之气侵蚀得棱角分明的军士,听着他们操练时震天的呼喝声与兵刃相交的铿锵之音,这一切都如此真实而残酷。夜晚,他则躺在硬板床上,盯着雕花木窗外那轮与三百年后一般无二,却似乎更显清冷孤寂的明月,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穿越那日的混乱景象——舟山科技馆里,张晓宇因袁薇之事扭曲愤怒的脸,天文望远镜镜片中骤然扩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漩涡,以及身体被无形巨力撕扯、抛掷时那令人心悸的失重感。白诗悦惊恐的尖叫,袁薇无助的眼神,李大坤试图拉架时错愕的表情,最后都湮灭在那片诡谲的光芒之中。他们怎么样了?是留在了那个时空,还是也遭遇了不测?李大坤又身在何处?这些问题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但在眼前这无比真实、生死一线的明末环境中,他连自身的处境都尚且难明,那些遥远的牵挂,更像是一种奢侈而无望的精神折磨。
他肩头的箭伤在军医的照料下愈合得很快,这得益于他年轻的身体和这个时代似乎颇为有效的金疮药。那军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者,手指粗糙却异常稳定,每次换药时,都会用一种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话语念叨着:“后生仔,算你命大,这箭再偏半寸,神仙难救。” 药粉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愈合时的微痒。戚睿涵只能点头,用尽量符合这个时代的礼节道谢。他身上的现代衣物早已被换下,如今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直身,长发也被勉强束起,虽然依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至少外表上已不那么扎眼。
吴三桂对他这个来历不明、衣着怪异,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之感的“南蛮子”,倒是保持了相当的礼遇。或许是戚睿涵在清军箭下那份茫然无措不似作伪,也或许是吴三桂本身就对各种奇人异事存有几分笼络之心。期间,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曾来探视过几次。这位老将须发已然花白,身材高大,虽然年迈,但腰板挺直,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扫视过来时,带着久经沙场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精明。他言语间对戚睿涵的“海外”见闻颇感兴趣,曾问及风物、舟船、火器,戚睿涵只得凭借历史知识和想象小心应对,提及“巨舰如城,铁甲覆之”,“火铳迅疾,可达数百步”,虽含糊其辞,却也引得吴襄时而捻须沉思,时而追问细节。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连日来的阴霾似乎被暂时驱散。吴三桂邀戚睿涵在总兵府的后院亭中小坐。这亭子位于一座小小的假山之上,四周环绕着些耐寒的草木,虽无江南园林的精致,却也别有一番北地的粗犷气象。春末的阳光已有几分力度,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透过稀疏的、刚刚抽出嫩绿叶芽的枝条,在亭内的石桌石凳上洒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亭边引入活水,形成一池春水,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在其中悠然游弋,偶尔搅动一圈涟漪。此处视野尚可,能望见远处关墙蜿蜒的轮廓和更远方苍茫的山峦,暂时隔绝了关墙之外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紧张、压抑氛围。
杨铭侍立在不远处,手按佩刀,身形如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池鱼跃动、树叶摇曳的细微动静都不放过。石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壶嘴里冒出袅袅白气,带着一股苦涩的茶香。
“戚兄弟伤势看来已无大碍了。”吴三桂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浓茶。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色。“关外苦寒,风沙大,物资匮乏,条件简陋,委屈兄弟了。”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戚睿涵连忙微微欠身,拱手道:“总兵大人言重了,若非大人当日仗义相救,睿涵早已命丧鞑子箭下,尸骨无存。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睿涵没齿难忘。”这番话他说得真心实意,甚至带着几分后怕。无论历史上吴三桂是何等人物,是汉奸还是枭雄,至少在此刻,对他这个孤零零的穿越者而言,是实打实的恩人,给了他一个暂且安身立命之所。
吴三桂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如今这世道,烽烟四起,贼寇横行,关外建虏虎视眈眈,人命比草芥还要轻贱。能在这乱局中救下一条性命,也算是积一份阴德。”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只是不知兄弟日后有何打算?若想南归故里,眼下道路艰险,陆路有闯逆……李自成的人马已据北直隶,水路亦不太平,海盗、乱兵层出不穷,怕是难以成行啊。”
戚睿涵心中苦笑,南归?他倒是想,可他能回哪里去?回三百多年后的舟山吗?那里的亲人、朋友、他熟悉的一切,都已隔着无法逾越的时间鸿沟。他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这倒并非全然作伪:“实不相瞒,总兵大人,睿涵故乡远在海外万里之遥,汪洋浩瀚,归路已在意外中断绝。如今孑然一身,飘零至此,举目无亲,实不知何处可以容身。”他抬眼看向吴三桂,语气愈发诚恳,“若总兵不弃,睿涵愿暂且栖身于此,虽手无缚鸡之力,于军阵厮杀一道更是全然不通,或可做些文书抄写、整理卷宗之类的杂事,略尽绵力,以报大人救命之恩于万一。”
他需要一个立足点,一个能让他理解这个时代、寻找可能回去方法,或者至少是活下去的基地。吴三桂的势力,无疑是一个选择,尽管他知道这选择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与这位历史争议人物捆绑过深,未来福祸难料。但他此刻别无选择。
吴三桂尚未答话,一旁一直沉默品茗,目光却在两人之间逡巡的吴襄,缓缓放下了茶杯,抚着花白的胡须开口道:“戚公子既然暂无去处,心怀报效之意,留在关宁军中亦无不可。老夫观你谈吐,虽偶有怪异之处,但条理清晰,似也读过诗书,非寻常粗鄙不通文墨之人。如今朝廷……唉,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关宁军作为朝廷屏障,需才若渴,不仅需勇武之将,亦需通达文墨、能参赞军机之人。”他话锋一转,目光在戚睿涵和吴三桂之间扫过,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看似随意实则深思熟虑的考量,“长伯,为父有个想法。你年长戚公子十岁有余,又蒙你出手相救,使他免于横死,这算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不若你二人就此结为异姓兄弟,日后在军中,戚公子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彼此更可相互照应,同舟共济。不知戚公子意下如何?”他说完,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落在戚睿涵身上。
结拜?与吴三桂结拜?戚睿涵心头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加速流动。这似乎是这个时代建立紧密人际关系,尤其是军中上下级之间建立信任的常见方式。但与他所知的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吴三桂结拜?这在他所熟知的任何史料中,都是绝无可能的一笔。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历史的轨迹似乎从他莫名其妙出现在那片树林,挨了那一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偏转。他迅速权衡着利弊——应下,意味着他将更深地卷入明末这个巨大的政治军事漩涡中心,与吴三桂这位未来掀起滔天巨浪的人物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拒绝,则可能被视为不识抬举,拂了吴襄的面子,恶了吴三桂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在这危机四伏、等级森严的总兵府中,他一个无根无底的“海外遗民”,处境会立刻变得微妙和危险,甚至可能被扫地出门,那在这乱世中,结局可想而知。
吴三桂显然对父亲的提议也有些意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他看向戚睿涵,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或许是对这“缘分”的认可,等待着他的回应。
戚睿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吴襄和吴三桂深深一揖,动作尽量模仿着记忆中古人的礼节:“承蒙吴老将军和总兵大人如此厚爱,睿涵感激不尽,诚惶诚恐。总兵大人于我有救命再生之恩,结为兄弟,本是睿涵高攀,心中甚感不安。若大人不嫌睿涵出身海外,愚钝无能,睿涵……愿听凭二位长辈安排。”他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挚。
吴三桂见状,哈哈一笑,也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比戚睿涵高了半头,伸手用力拍了拍戚睿涵未受伤的那边肩膀,力道不小,显是行伍之人的习惯:“好,既然父亲大人有此美意,戚兄弟又不嫌弃我吴长伯是个粗莽武夫,我岂是那扭捏作态之人?你我今日便在此结为兄弟,此后福祸与共,生死相依。”他的笑声驱散了亭中些许沉闷,但也让这结拜之事,再无转圜余地。
当下,吴三桂便命杨铭带人迅速布置。不多时,一座简单的香案便在亭中设好。案上摆着几样时令果品,一炉清香,烟气袅袅升起,散发出檀木特有的沉稳气息。没有三牲祭礼,在这军镇之中,一切从简,却也庄重。
吴三桂与戚睿涵净手之后,并肩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杨铭递过两杯酒,酒色浑浊,味道浓烈。吴襄作为见证,肃立一旁,面容严肃。
吴三桂举起酒杯,面向香案,声音洪亮而沉毅:“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日月星辰共鉴。我吴三桂,字长伯,”他侧头看了一眼戚睿涵。
戚睿涵连忙学着他的样子,举杯过头,朗声道:“我戚睿涵,字元芝,”(这字是他穿越后为方便随口取的,取自“玄芝”,本是一种瑞草,此刻念出,竟真有了一丝融入这个时代的奇异感觉。)
两人齐声继续:“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不得善终!”
誓言在小小的庭院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说完,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让戚睿涵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红潮。吴三桂却面不改色,将空杯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以示决心。
接着,便有亲兵端上一只碗,里面是刚宰杀的公鸡血,混入了酒水。两人用匕首刺破指尖,将血滴入碗中,然后各自再次饮下一口血酒。腥甜混杂着辛辣的味道冲入口腔,戚睿涵强忍着不适,完成了这古老的、带有蛮荒气息的仪式。
“贤弟!”吴三桂扶起戚睿涵,态度比之前更显亲近和随意,“你既字元芝,为兄日后便唤你元芝了。你初来乍到,对中原局势、朝堂典故、军中规矩皆不甚了了,无妨,日后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听,多学,慢慢便会知晓。”他语气中带着兄长的关照,也带着上位者的指引。
“是,兄长。”戚睿涵应道,心中那股奇异的感觉愈发浓烈。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竟然和明末的吴三桂成了拜把子兄弟。这荒谬而又真实的境遇,让他恍如梦中。
吴襄捻须微笑,连声道:“好,好,今日之事,实乃一桩美谈。望你二人日后携手并肩,共度时艰。”杨铭也上前拱手道贺:“恭喜总兵,恭喜戚公子。”只是他眼神深处,那一抹思量似乎并未减少。
结拜的仪式刚结束不久,庭院中气氛尚存着几分余温,吴三桂正询问戚睿涵平日读些什么书,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凌乱脚步声,伴随着甲叶剧烈摩擦碰撞的铿锵之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平和。一名亲兵神色仓皇,头盔歪斜,脸上沾着尘土和汗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也顾不得亭中还有吴襄和戚睿涵等人,直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总兵大人,不好了,京师……京师急报!”
亭中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冰雪封住。吴三桂眉头骤然紧锁,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沉声喝道:“慌什么,成何体统?慢慢说,京师怎么了?”但他按在石桌上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亲兵抬起头,脸上已是涕泪纵横,混合着泥土,显得狼狈不堪。他用力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及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语句:“是……是八百里加急,昨夜刚到。京城……京城在三月十九日被闯贼攻破,外城、内城皆已陷落,陛下……陛下他……在煤山……自缢殉国了!”
“轰——”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戚睿涵脑海中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尽管他早已从历史书上知道这个结局,但当这个消息如此真切、如此毫无缓冲、如此血淋淋地在他面前被吼出时,那股属于历史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残酷力量,还是狠狠地撞击着他的灵魂,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崇祯皇帝朱由检,明朝的第十六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在北京即位的皇帝,真的如史书记载那样,在国破家亡的时刻,走上了煤山那棵老槐树,以发覆面,自缢身亡,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下意识地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去,变得一片骇人的煞白,如同金纸。他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伸手死死扶住了身旁冰凉的石制亭柱,才勉强稳住身形。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充满自信与决断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焦点,空洞地望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亲兵,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了遥远而已然陷落、火光冲天的北京城。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如同困兽般的“嗬嗬”声,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股巨大的、突如其来的悲恸与难以置信的震惊,将他牢牢攫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院子里,只剩下那名亲兵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以及风吹过树梢、卷动新挂上的白幡所发出的猎猎声响。阳光依旧明媚得刺眼,池鱼依旧无知无觉地悠然摆尾,但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悲怆和绝望,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迅速弥漫开来,浸染了庭院的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压得人喘不过气。
吴襄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石凳上,老泪瞬间纵横,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淌。他仰头望向北京城的方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陛下,陛下啊——!老臣……老臣有负圣恩,未能替陛下守住这辽东门户,致使圣蒙难,国都沦丧啊!”他身形佝偻,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苍老了二十岁不止。
杨铭猛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变得毫无血色。他死死咬着牙关,脸颊两侧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目光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锥心的悲痛,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对未来命运的茫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极为漫长的煎熬。吴三桂终于从那种极致的震骇与悲恸中略微回过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这残酷的现实。当他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与沉默,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在那一刻熄灭了。他松开了扶着亭柱的手,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声音却恢复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流与刻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