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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骁没反驳。他伸手拂去林野雪镜上的冰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不是不值钱,”他说,“是太值钱了,才要花在刀刃上。”
 最后的五十米,他们几乎是爬着上去的。林野的视线开始模糊,出现彩色噪点。她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化疗让她的头发掉光了,却坚持要戴一顶红色毛线帽,说“喜庆”。
 登顶那一刻,没有欢呼。风太大,声音一出口就被撕碎。林野把冻僵的手塞进顾骁的冲锋衣口袋,摸到那张处方笺的碎片。
 “拍照。”顾骁说。
 林野举起相机,取景框里,顾骁的脸被雪尘糊成一张旧报纸。她按下快门,却听见“咔哒”一声——相机没电了。
 “算了。”顾骁把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肩上,“记得住就行。”
 下撤比登顶更凶险。走到7950米时,顾骁的胃开始出血。他吐在雪地里,暗红色的血块瞬间冻成冰珠。林野强行给他戴上氧气面罩,把流量调到最大。
 “直升机……”她声音发抖。
 “雪太大,飞不上来。”顾骁用袖子擦嘴,留下一道猩红的痕。
 他们继续往下。走到7600米时,顾骁踩空,整个人滑坠了十米,被一根冰裂缝卡住。林野把主绳抛下去,却发现他右手脱臼,根本抓不住。
 “剪断。”顾骁仰头喊。
 “放屁!”
 “两个人都得死。”
 林野把冰镐狠狠砸进雪里,固定住自己,然后顺着绳子滑到顾骁身边。她用扁带把他绑在自己背上,像背一个巨大的婴儿。
 “抓紧。”她说。
 每一步,她的膝盖都发出抗议的声响。雪灌进领口,融化,像滚烫的泪。她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顾骁,他站在社团教室里,把一张等高线地图钉在墙上,说:“登山不是征服,是谈判——和山谈判,和自己的身体谈判,最后和死亡谈判。”
 当时她问:“谈判失败怎么办?”
 顾骁笑:“那就赖账。”
 三天后,林野在加德满都的医院醒来。窗外下着雨,空气里混着柴油和茉莉花的味道。护士告诉她,顾骁死了。死于胃穿孔引发的腹膜炎,发现时已经太迟。
 “他最后说了什么?”
 护士想了想:“他说,‘账还清了’。”
 林野回到北京,把三十万打进母亲医院的账户。化疗药从印度仿制药换成进口原研药,母亲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某天午后,阳光很好,母亲突然说:“你那个经常打电话来的朋友呢?”
 林野正削苹果,果皮断了一截。
 “出差了。”她说。
 母亲哦了一声,不再问。
 第二年清明,林野去了四姑娘山。不是攀登,只是徒步。她走到海拔4200米的大本营,看见一群大学生在雪地上用身体摆字母,拼成“MARRY ME”。女孩站在中间,冻得直跳脚,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林野忽然想起顾骁说过的一句话:“人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
 她当时反驳:“废话。”
 现在她明白了——山在那里,像一道无法回避的考题。你答错了,可能会死;答对了,也得不到满分,只是侥幸活下来的“及格生”。
 下山时,她路过一个玛尼堆。上面挂着风马旗,颜色褪得几乎分不清。林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登顶马纳斯鲁时,顾骁用最后一点电量拍的唯一影像:林野站在山顶,背景是翻滚的云浪,像一片静止的海。
 她把照片压在玛尼堆最底下,用一块黑色火山石压住。石头冰冷,像某种未完成的誓言。
 风来了,风马旗猎猎作响。林野抬头,看见山脊线在云里若隐若现,像一条被谁随手划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