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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林野把帐篷拉链推开一道缝,碎雪立刻像盐粒一样洒进来。她伸手去接,雪在指尖停了几秒,化成极细的水珠。对讲机里传来大本营的呼叫,说风速已降到二十节以下,可以择机冲顶。她嗯了一声,回头看见睡袋里的顾骁睁开了眼。
“你睡。”顾骁的声音沙哑,像被冰碴磨过,“我去烧水。”
林野没争。她知道顾骁的失眠比高原反应更严重,与其让他在黑暗里翻来覆去,不如让他去摆弄那台总是打不着火的汽油炉。她重新躺下,把羽绒服拉到鼻尖,听铝锅与冰面碰撞的清脆回声。那声音像某种倒计时,提醒她:再往上,就正式进入“死亡区”——海拔八千米以上,人类无法长期存活的地带。
他们认识七年,一起爬过七座雪山。最初是大学登山社,后来变成“商业向导+客户”的组合。顾骁比林野大五岁,第一次带队就遇上林野。那天她穿着 borrowed 的冲锋衣,袖口磨得发白,却执意要在雪檐上练习横切。顾骁吼她:“不要命了?”她回头笑,睫毛上挂着冰晶,像把碎钻撒进风里。
后来顾骁承认,那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雪盲”——不是因为紫外线,而是有人把光直接放进了你瞳孔里。
这次的目标是海拔8163米的马纳斯鲁。与珠峰的拥挤不同,马纳斯鲁的登顶率不到三成,去年秋天更是无一人成功。顾骁原本不想接,但林野在电话里说:“我需要这笔钱。”他沉默很久,问:“多少?”
“三十万。”
“你妈又赌了?”
“这次是化疗。”
顾骁把报价从每人四十五万压到三十八万,自己那份几乎没赚。出发前夜,他盯着装备清单,忽然把“备用氧气”从三瓶加到五瓶。林野看见,没说话。两人都清楚,负重每增加一公斤,在雪线以上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是海拔7400米的C3营地。林野钻出帐篷,看见顾骁蹲在雪地里,用冰镐在冻硬的雪面上挖一个凹槽。那是为了放锅,防止被风吹翻。他的动作很慢,像在拆解炸弹。
“胃又疼了?”林野问。
顾骁摇头,却下意识按了按腹部。去年他做了胃部切除手术,切掉了三分之一。医生警告:再上山,穿孔概率是常人的三倍。他签了免责协议,把诊断书折成四折塞进护照夹层。
林野递给他一块能量胶。顾骁没接,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处方笺,上面写着“奥施康定,10mg,必要时”。
“你带了?”林野压低声音。
“两板。”顾骁把处方撕碎,纸屑被风卷走,像一群白蛾。
上午九点,他们开始冲顶。雪深及膝,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林野走在前面,用冰镐敲出踏点。顾骁跟在后面,呼吸声沉重得像漏风的老风箱。走到7800米时,太阳出来了,雪面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歇五分钟。”顾骁说。
林野回头,发现他脸色煞白,嘴唇却反常地鲜红——那是缺氧的征兆。她递过氧气面罩,顾骁推开:“省着点。”
林野忽然火了:“你他妈想死别拉上我!”
顾骁愣住。七年来,林野极少爆粗。他伸手想拉她,她却后退一步,雪镜后的眼睛泛着泪光。
“你妈化疗要三十万,”顾骁轻声说,“我这条命值多少?”
林野没回答。她转身继续走,冰镐砸进雪里的声音比刚才更狠。
海拔8000米,他们遇到第一个尸体。那人蜷缩在雪坑里,像睡着了,冲锋衣上的荧光条在日光下依旧刺眼。顾骁用雪杖轻轻拨开覆雪,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亚洲人,可能不到二十五岁。林野蹲下来,把那人背包侧袋里的能量棒拿出来,掰成两半。
“别浪费。”她说。
顾骁想起网上流传的一句话:在八千米,没有人是可爱的,只有尸体和将死之人。
再往上,坡度陡然增加。风像无形的推土机,把他们往悬崖边赶。林野的氧气面罩开始结冰,呼吸变成拉锯战。她回头看顾骁,发现他跪在地上,雪镜歪在一边,露出通红的眼睛。
“胃?”
顾骁点头,疼得说不出话。林野摸他的脉搏,快得像蜂鸟振翅。她掏出卫星电话,想呼叫直升机,却发现信号被岩壁屏蔽。
“下去。”她决定。
顾骁摇头,用冰镐撑地站起来:“还有一百米。”
“你会死的。”
“那也死在山顶。”
林野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永远把‘牺牲’挂嘴边,好像只有你的命最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