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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林子尽头的土路被拉得老长。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挪,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喘一口都带出铁锈味。阿阮在后面扶了我一把,手抖得厉害。
“郎君,再走……怕是撑不住了。”
我没吭声,只把折扇抵在地上当拐杖,硬撑着迈步。脚底踩着昨夜刻下的第三道符号——那是个扭曲的环,像是蛇咬住尾巴,又像轮回的结。指尖还在渗血,混着炭灰,在树皮上留下黑红交错的印子。
这三处标记,不是随便划的。贪字拆解,取、藏、噬,一线牵。能看懂的人自然会来,看不懂的,也就当我在发疯。
阿阮蹲下身,从裙角撕了块布条,想给我包手指。我抽回手:“别浪费布,留着擦汗。”
她咬着唇不说话,眼圈有点红。
我笑了笑:“怎么,心疼了?刚才那些打手扑上来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软。”
“他们冲的是你。”她低声说,“你明明快倒了,还非要刻这些……这是符咒吧?镇妖用的?”
我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不是镇妖,是请客。”
“请谁?”
“请一个爱凑热闹的闲人。”我抹了把脸,抬头看了看天色,“他要不来,说明胆子比兔子还小;他要是来了,那就说明——咱们的麻烦,才刚开始。”
她说不出话,只是默默跟在我侧后方,一步不落。
***
第二日清晨,风带着凉意钻进衣领。我靠在一棵歪脖子槐树上歇气,手里的炭条已经磨短了一截。昨夜宿在荒坡破棚里,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梦里全是粮车碾过尸体的声音。
阿阮端了碗野菜汤过来,汤色浑浊,浮着几片烂叶。
“喝点吧,暖胃。”
我接过碗,没喝,先盯着汤面看了两秒。水面倒影里,我的脸确实像个死人:眼窝塌陷,嘴唇发紫,颧骨高得吓人。难怪那帮打手以为我能活到今天全靠运气。
其实哪有什么运气,不过是算准了他们的狠劲不够。
我吹了口气,汤面涟漪荡开,倒影碎成一片。然后低头喝了一口,烫得直抽气。
“你还真喝?”阿阮瞪大眼。
“饿久了,毒药都香。”我把碗递回去,“再说,我要是真中毒死了,谁给他们留‘请帖’?”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没再问。
休息够了,我拄扇起身,继续往前走。半里外,我又寻了棵背阴的老松,在树干隐蔽处刻下新的痕迹——一道竖线,两撇斜飞,末尾一点轻挑。形似“贪”字骨架,实则是星图方位的变体,对应北穹第七宿的偏移角度。
每一笔都费力得很,手腕抖得几乎握不住炭条。刻完最后一个点,我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阿阮赶紧扶住我,声音都变了调:“不能再走了!你这样会死在路上!”
我靠着树干喘气,笑了一声:“死不了。我这人啊,命硬得很,阎王嫌我嘴太损,不敢收。”
她愣了一下,竟也跟着笑了,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没劝,只是慢慢从袖中掏出一块碎布,把炭条裹好塞进去:“等会儿要是有人顺着这些痕迹找来,你就告诉他,楚某人在驿站石阶上等他喝一杯冷茶。”
“你要见人?”
“不是我要见。”我望着远处隐约起伏的城墙轮廓,“是有人该来看看,这世道到底有多脏。”
***
第三天黄昏,我们终于摸到了一处废弃驿站的外围。
石阶裂了几道缝,门板歪斜挂着,屋顶塌了半边。我一步步走上台阶,每踩一级,膝盖就响一下,像生锈的铰链。最后在最高处坐下,背靠着残柱,手里折扇只剩个空壳,钢片早不知丢在哪棵树下了。
阿阮站在我旁边,不停张望林子方向。
“你说的人……真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