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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巍峨,沉默如亘古巨兽,匍匐在苍茫的大地尽头。那暗红色的山体在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这片洪荒的土地上。空气中,那股源自天道法则的沉重封印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沉地融入周遭的环境,使得这片区域的灵气都变得凝滞、压抑,连风经过此地,似乎都放慢了速度,带着呜咽般的低回。
天空中的异象早已消散,玉帝那凌驾万物的威压也如潮水退去,但留下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那至高无上的意志展现后,陷入了失语状态,只有能量余波造成的细微空间涟漪,还在无声地嗡鸣,提醒着方才那改天换地的一幕并非幻觉。
杨泽背靠着一块冰冷、粗糙的巨大山岩,岩石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带来一阵阵生理上的战栗。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目睹瑶姬被镇压的整个过程,对他心灵的冲击,远比时空之雷对他肉身的摧残更为剧烈。
那不仅仅是旁观一场悲剧,而是亲眼见证血脉源头的苦难开端,是直面天道无情与至高权柄冷酷的震撼教育。愤怒、无力、悲恸、以及一种跨越时空的茫然,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撕碎。
他需要时间平复这翻江倒海的心绪,更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个无比现实且迫切的问题——如何在这个危机四伏、神灵显圣的上古时代生存下去?他身受重伤,实力百不存一,体内还有时空之雷的残余力量在不断侵蚀。这里的灵气狂野难驯,疗伤难度倍增。而更遥远的,是如何找到返回未来时代的方法?时空乱流神秘莫测,归途渺茫……
思绪纷乱如麻,头痛欲裂。
就在他心神不宁,试图理清一丝头绪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与这片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声音来自远处,一片在先前天兵降临、神威涤荡下惨遭波及的区域。原本茂密的树林,此刻已化作一片狼藉的废墟,断木残枝相互倾轧,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草木灰烬和雷霆灼烧后的气息。
声响正是从那片倒塌的林木废墟中传来。
杨泽心中凛然,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念和伤痛。他立刻将自身本就微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蛰伏的枯木,与身后冰冷的山岩几乎融为一体。同时,他强忍着神魂如同被针扎般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将那受损严重、探查范围极其有限的神念,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蔓延了过去。
神念穿过凌乱的断枝,掠过焦黑的土地,最终,锁定了那片废墟深处,一个被几根交错巨木勉强支撑出的、狭小逼仄的三角空间。
下一刻,神念反馈回来的“景象”,让杨泽整个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在那片勉强藏身的断木残枝之下,匍匐着两个小小的、蜷缩在一起的身影。
稍大一些的是一个男孩,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模样。他身上原本或许还算整洁的布衣,此刻已是褴褛不堪,被树枝刮破,沾满了污泥、草屑和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擦伤和划痕,有些还在微微渗着血珠。他脸上也沾满了尘土,混合着汗水和泪痕(或许有过),形成了几道泥泞的沟壑。
但最触目惊心的,并非他外表的狼狈,而是他的姿态和神情。
他紧紧咬着已然破裂、渗出血丝的下唇,用力之大,仿佛要将牙齿都嵌入肉中。可他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哭泣或呜咽,甚至连抽噎都被他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他正用自己那尚且单薄、稚嫩的身躯,如同守护珍宝的幼兽,死死地、严严实实地护着一个蜷缩在他怀里的、更小的女童。
那女童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一件同样脏污不堪的小裙子,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藏在男孩并不宽阔的胸膛里,仿佛那里是这世间唯一安全的港湾。她小小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悲伤,而不停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无助的落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男孩怀中传出,揪人心魄。
杨泽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男孩的脸上。
那是一张尚且充满稚气,五官轮廓却已初现未来那般俊朗挺拔模样的脸庞。眉峰如裁,鼻梁挺直,即使是在如此狼狈、悲愤交加的情形下,依旧能看出日后那位清源妙道真君、威震三界的司法天神杨戬的影子!
然而,此刻,这张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日后的冷峻、威严与深不可测。有的,只是如同火山喷发前般汹涌的、几乎要冲破孩童面容承载极限的悲痛!是一种亲眼目睹天地倾覆、至亲被夺走,却无能为力的、刻骨铭心的无法置信!以及……一种如同荒原野火,在他眼底最深处熊熊燃烧、几乎要焚尽他所有天真与软弱的、滔天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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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一双眼睛,亮得极其不正常,那不是孩童应有的清澈明亮,而是如同两潭被投入了万年玄冰的深泉,冰层表面映照着外界残酷的现实,冰层之下,却是足以融化金铁的熔岩在翻滚、咆哮!那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穿越了空间的阻隔,钉在了远方那座刚刚拔地而起、如同墓碑般镇压着他母亲的暗红色桃山之上!
他的两只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扭曲发白,尖锐的指甲早已深深刺入了掌心的嫩肉之中。暗红色的、带着孩童特有温度的血液,正顺着他的指缝,一滴,又一滴,缓慢而固执地落下,无声地渗入身下那片混合着焦土与悲伤的泥土里,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那眼神,是如此地专注,如此地坚定,如此地……决绝!
仿佛要将那座山的每一块岩石、每一道符文,都将那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天庭,将那亲手施加这一切、身为他舅舅却比仇敌更冷酷的玉帝,都一点不剩地、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源自家庭被暴力摧毁、源自至亲被强行夺走的、最原始也最深刻的恨!是一种立誓要不惜一切代价、穷尽毕生之力,也要推翻、打破、毁灭那施加于他家庭之上不公命运的恨!这恨意,如同最炽热的铁水,浇筑着他未来道路的基石,也将他原本应有的、属于孩童的纯真与快乐,彻底焚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