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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退兵第三日的清晨,苏芽哈着白气站在合契环前。
青铜环上的冰碴子被她掌心焐化,顺着纹路滴进雪窝,在青灰色的环体上洇出一道水痕。
她怀里的陶片硌得肋骨生疼——南石坞、西砾滩、东林残寨三地的“共活约”,正叠成一摞压在旧棉布里。
“苏头,字痴先生说要见您。”
小环的声音裹着风钻进来,她颈间的契环撞在锁骨上,叮铃一声。
苏芽转身时,陶片边缘刮过粗布袖口,发出沙啦沙响。
字痴抱着半卷草纸站在谷仓檐下,灰白胡须上结着冰珠,手里的放大镜正对着一片陶片——是西砾滩送来的那方。
“您瞧这儿。”
他用铜尺尖挑起陶片
“末行多了道刻痕,像是趁火漆未干时补的。”
苏芽凑近,陶片上的字迹在冰光里泛着冷硬的白。
“若北井再断,愿以粮三成换卤图。”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触感比其他刻痕浅些,像极了连夜赶工的仓促。
“他们怕我们只给盐,不给法子。”
“不是怕,是醒了。”
燕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裹着染了松脂的兽皮斗篷,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冻饼——这是谷里新制的“行路粮”,掺了碎盐粒,能多扛半日饥寒。
他把冻饼塞进怀里焐着,指节叩了叩陶片
“盐是死的,可挖盐的法子、护盐的规矩、分盐的道理,才是活的。他们要的不是救命的盐,是往后自己救命的本事。”
苏芽忽然笑了,眉峰舒展得像化开的冰棱。
她把陶片往合契环上一按,青铜环“咔嗒”轻响
“那就给他们本事。”
转身对小环道
“去喊小满,让她带炭笔和竹简来——血盐制法要抄十份,每份都得标清‘浸卤七日’‘火塘需隔三尺’的忌讳。再让木爷把‘地泪线寻卤三要’刻进竹节里,风向、岩色、地音,一样都不能漏。”
木爷的木匠棚里飘出新锯的松木香。
老人正弯腰凿着青铜坯子,铁凿子敲在铜面上,迸出的火星子落进脚边的雪堆,滋滋作响。
“三齿牌?”
他抬头时,额角的皱纹里沾着铜
“一齿留谷,一齿随使,一齿立公堂。好,这法子比双环结实。”
他用粗布擦了擦刻刀,在牌背添上小字
“盐不出井,路自开;契不压人,火自燃。”
“苏头!”
小满的大嗓门撞开棚门,她裹着件染血的鹿皮坎肩,手里举着卷成筒的竹简
“您瞧这引流图,我让老凿工加了三道防冰槽——等开春化雪,卤管就不怕冻裂了!”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里,飘着股淡淡的铁锈味,苏芽这才发现她袖口渗着血
“你这是——”
“猫抓的。”
小满咧嘴一笑,迅速把袖子往下拽了拽
“昨儿去后坡逮雪兔,那畜生爪子利得很。”
她的目光扫过木爷手里的三齿牌,突然郑重起来
“我带盐法去西砾滩,定把每个步骤都刻在他们墙上。字痴先生说,讲字要‘入木三分’,我教盐法,就得‘入雪三尺’。”
傍晚时分,三队契使在谷口集结。
字痴的讲字袋里塞着《农时要记》《伤药百解》,布袋角还露出半截竹板——那是他新写的《共活谣》
“盐是雪的骨,契是火的根”
老凿工背着半人高的引流图卷,牛皮绳勒得肩头下陷;小满把三齿牌系在腰间,青铜齿擦得锃亮,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苏芽站在谷门上,风卷着雪粒子抽得她脸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