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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趴在窗台上,看周慧敏的手悬在半空,像片被风托住的银杏叶。
老人的蓝布衫被晨风吹得鼓起,发梢沾着昨夜的露水,在晨光里泛着银白。
直到林野放下手,周慧敏才慢慢收回胳膊,转身往巷口走——她的背比上个月更驼了,脚步却轻得像怕踩碎什么。
这是个微妙的转折。
三天后,林野发现玄关的脚垫上多了半块橘子皮。
她蹲下身时,闻到淡淡的酸甜,是周慧敏最爱的本地蜜橘。
再往后,每周三上午十点,公寓的防盗门外总会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很慢,像钟摆晃过最后一格,停在门前五分钟,又轻轻离开。
“她最近常来?”江予安整理着从博物馆带回来的旧磁带,抬头时见林野正对着监控回放皱眉。
屏幕里的周慧敏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玄关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木纹,偶尔抬头看眼书房的方向——那里挂着块老式小黑板,边角包着生锈的铁皮,是林野童年被罚抄课文时用的,如今成了装饰。
林野点头:“昨天我故意没锁门,她进来了。”她点开另一段监控,画面里周慧敏踮着脚跨进门槛,像怕踩脏地板。
她在客厅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书房门口,仰头盯着黑板看。
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却从口袋里摸出截粉笔——和上次留给林野的那截一模一样。
“她写了又擦。”林野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
监控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周慧敏坐在书房的木椅上,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歪斜的痕迹:“野,早饭热了。”写完又快速擦掉,再写,再擦,反复三次。
最后那行字留得极轻,像被风刮过的雪,“野,早饭热了。”
林野那天早上端着凉透的牛奶站在黑板前,指尖抚过那些浅淡的痕迹。
周慧敏没进厨房,灶台上没有锅碗碰撞的印记,保温桶也安静地躺在橱柜最上层——可黑板上的字却带着热乎气,像母亲年轻时站在灶台前喊她的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急。
她没点破。
第二天清晨,林野用新买的彩色粉笔在黑板另一侧画了个煎蛋,旁边写:“今天想吃煎蛋吗?”粉笔是软头的,画的时候有细碎的粉屑落在手背,像母亲从前拍她肩膀时的力度。
第三天,黑板上多了行粉色字迹:“要两面焦。”字歪得厉害,“焦”字的四点底几乎连成团,却让林野想起初中住校时,周慧敏第一次给她送饭盒——保温桶里的煎蛋边缘焦得发脆,她当时嫌太硬,把蛋推到饭盒角落,现在想来,那是母亲第一次学做她爱吃的早餐。
“她现在记不住昨天,但本能还在。”江予安翻着林野整理的周慧敏病历,阿尔茨海默初期的诊断书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你可以用黑板,建一个‘现在’的对话空间。”
于是书房的黑板成了会呼吸的信笺。
林野每天清晨留一句话:“今天阳光很好,晒到了窗台的绿萝”“我写了三千字,关于春天的雨”“你衬衫第三颗扣子松了,我缝好了放在沙发上”。
周慧敏的回应时而是字,时而是动作——某天林野下班回家,外套整整齐齐搭在椅背,袖口还别着枚贝壳形状的胸针,是她十岁时在海边捡的,早以为弄丢了;另一天她写“台灯太亮”,傍晚回家时,书桌上的暖光灯泡已经换成了磨砂款,光线柔得像团云。
直到那个雨天。
林野推开书房门,黑板右下角多了行极小的字,粉笔压得很轻,几乎要融进木板纹路里:“对不起,我不会别的。”
她的手指按在那些字迹上,心口突然一暖。
从前荆棘纹身发作时,像有根针在血肉里绞,此刻却像被温水泡开的干花,刺尖的倒钩慢慢软下来。
她摸向锁骨下方的皮肤,那里的刺藤不知何时褪成了淡青色,藤蔓间露出小片光滑的肌肤,像裂开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