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六十四封

第1章 背道而驰的河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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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铁家伙,韩向北那台新买的、“东方红”牌子的、漆色亮得能照出人影儿的大拖拉机,像一头刚从铁笼子里放出来、撒着欢儿又带着点懵懂蛮劲的铁牲口,轰隆隆地,就撞上了林晓梅那宝贝疙瘩似的、立在田地边上的小木牌。

木牌做得挺精致,不像乡下物件,上面用墨笔工工整整写着“晓梅生态农场·边界”,旁边还画了几片似是而非的叶子。咔嚓一声,木牌拦腰折断,那“生态”俩字,连着那片绿叶子,被沉重的胶皮轱辘碾过去,嵌进了刚下过雨、尚且松软的泥地里,立刻没了形状,只剩下一条污糟糟的印子。

韩向北在驾驶室里,被那一下颠簸震得屁股离了座,脑袋差点撞上顶棚。他心头火“噌”地就窜上了天灵盖。这他妈谁啊?把牌子立得离路这么近!这不是诚心碰瓷吗?他猛地把操纵杆往后一拉,拖拉机发出一阵类似老牛喘粗气般的轰鸣,停了下来。他跳下车,一双沾满了泥浆的解放鞋,结实实地踩在那“生态”二字的残骸上。

正是午后,日头毒得很,像要把华北平原上那点残存的水汽都榨干。麦子黄了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躁的、混合着麦秆和尘土的味道。韩向北眯缝着眼,看见一个人影从那边一片长得有点“不合群”的玉米地里钻了出来。

是个女人。瘦,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戴着一顶宽檐草帽,帽檐下露出一张被晒得泛红的脸,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她手里攥着一把小小的锄头,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地上那截断了的木牌,然后又抬起来,盯住韩向北,还有他身后那台冒着些许黑烟的“铁牲口”。那眼神,清凌凌的,像结了冰的泉眼,一下子就把周遭燥热的空气浇凉了半截。

“你瞎啊?!”韩向北先声夺人,他用粗壮的手指头指着那牌子的残骸,“把这玩意儿立路当间儿,挡道不说,碰坏了我的车你赔得起吗?”他心疼他的拖拉机,那可是他贷了款,又求爷爷告奶奶才弄来的,是指望它带着合作社十几户人家奔好日子的“金马驹”。

女人没立刻搭话。她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两截木头从泥里抠出来,用袖子擦着上面的泥污。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劲儿,仿佛那不是什么破木头,而是啥了不得的圣物。这做派,让韩向北心里更腻歪了。

“这是边界。”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执拗,“你的车,越界了。”

“边界?”韩向北几乎要气笑了,他叉着腰,环视着这一大片平坦得几乎望不到边的土地,“这高邑县的地,凤凰山脚下,哪块田埂我不认识?我韩向北在这儿喘了三十年的气儿,咋不知道这儿还有了个‘边界’?你立的?你算老几?”

女人站起身,把断了的木牌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孩子。“我立的。林晓梅。这片地,我承包了,合同就在我屋里。我说它是边界,它就是边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韩向北那一片连着一片、长势旺盛的樱桃园,又看了看自己这边显得有些“杂乱”、高矮不齐的作物,“我的地,不用化肥,不打农药,你的大家伙,还有你园子里飘过来的药味儿,都不能过这条线。”

韩向北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林晓梅。他知道她,县里前段时间传过,说是城里来的个女学生,念书念傻了,跑到乡下租地种,搞什么“生态”,净整些洋幺蛾子。他当时听了只当是个笑话,没想到今儿个就撞上了,还这么轴!

“嗬!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大、知、青!”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讥讽,“生态?不打药?你当种地是绣花呢?你看看你那玉米,长得跟狗啃的似的,能结出棒子来吗?我这樱桃园,要是像你那么弄,早就被虫子啃成光杆司令了!还药味儿过界?你咋不说我喘气儿也过界了呢?”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唾沫星子在灼热的空气里飞溅。“我们这地界,土里刨食,讲的是产量,是效益!你那一套,中看不中用,糊弄鬼呢?赶紧把你这些破牌子挪开,别挡着我干活!我这拖拉机可是要拉化肥的,耽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

林晓梅的脸更红了,不是晒的,是气的。她的胸脯起伏着,但声音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你的化肥,你的农药,坏了这片地的根本!土地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它是有生命的!你闻闻,这空气里都是化学品的味道,以前的泥土香都没了!”

“泥土香?”韩向北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地上的土坷垃,“泥土香能当饭吃?能换来票子?我告诉你,林晓梅,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怕的不是土没香味,是锅里没米,兜里没钱!你搞你的生态,我发我的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再立牌子挡我的路,别怪我下次真给你碾碎了当柴烧!”

他说完,不再理会她,转身笨拙地爬回驾驶室。拖拉机再次发出怒吼,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烟,正好顺风扑向林晓梅。她被那辛辣的烟气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韩向北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那狼狈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取代。他猛踩油门,拖拉机颠簸着,沿着田埂路继续向前,把那抱着破木牌的女人,和她那套可笑的“生态”理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要去合作社的仓库,那里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化肥袋子,还有一排排颜色鲜艳的农药瓶。那是他的武器,是他向土地索取财富的依仗。他喜欢闻那股子刺鼻的化学药品的味道,觉得那才是“进步”和“希望”的味道。

日头更毒了,晒得他的脊梁骨发烫。路两边的麦田,黄澄澄一片,眼看着就是个好收成。这都是化肥和农药的功劳,他想。没有这些东西,地里的庄稼能长得这么带劲?那个林晓梅,纯粹是读书读坏了脑子。

可是,不知怎的,林晓梅那双清凌凌的、带着愤怒和执拗的眼睛,还有她说的“土地是有生命的”那句话,像一只讨厌的牛虻,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赶都赶不走。

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爹娘下地,那时的泥土,确实有一种特别的、浑厚的香气。下雨之前,那种味道尤其浓烈。现在……现在好像只剩下化肥的酸味儿和农药的怪味儿了。

“屁的生命!”他啐了一口唾沫,像是要把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土地就是个哑巴牲口,你喂它啥,它就给你长啥!讲情怀?情怀能当信用卡刷吗?”

拖拉机轰鸣着,驶过村口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树下,几个老人坐在石墩上,摇着蒲扇,看着他的铁家伙,眼神浑浊,看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的身后,是村里新盖的一排排红砖瓦房,不少家屋顶上都竖着白色的卫星锅,像一朵朵怪异的蘑菇。

韩向北觉得,自己就像这台力大无穷的拖拉机,正开足马力,奔向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而那个林晓梅,还有她那些可笑的木牌和理论,就像是田埂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块顽石,硌得他轮胎疼,让他前进的路上,多了那么一点不顺畅的颠簸。

火往上蹿,泽往下流。这凤凰山下的土地,这两块紧挨着却心思各异的田亩,在这公元二零一二年的燥热夏天,仿佛两个背道而驰的冤家,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杠上了。空气里,除了麦熟的味道,化肥的味道,似乎还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对抗的火药味儿。

韩向北不知道,他碾碎的,不只是一块写着“生态”的木牌。他撞开的,是两种活法、两种道理之间,一扇沉重的大门。门后的光景,是他那装满化肥和算计的脑袋瓜,此刻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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