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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里的时光，像被施了魔法，流淌得飞快又缓慢。飞快的是分秒，缓慢的是心跳。林薇跟着顾风行走到展厅一角，那里果然挂着一幅尺幅不大的画作。
画面上是一片朦胧的月色，笼罩着几株沾满露水的花草。露珠在月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叶片上滚落。整幅画弥漫着一种欲语还休的忧伤，一种即将失去的凄美。
“《夜露未曦》。”顾风行的声音低沉，像怕惊扰了画中的静谧，“这是洛羽为数不多的静物小品，却藏着最深的寂寞。你看这些露珠，它们拼命地凝聚、闪耀，却知道天明时分就是消亡的时刻。这种明知结局却依然全力以赴的美，最是伤人。”
林薇怔怔地望着那幅画，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画中的一片叶子，承载着太多沉重而美丽的露珠，快要不堪重负。他的话，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飞蛾扑火，就像...就像某些注定无望的期待。”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流露出如此深藏的哀愁？这太不得体，太不“周太太”了。
顾风行转头看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他没有追问，只是轻声说：“所以人才需要艺术。它能替我们说话，替我们流泪，替我们保存那些无法在现实中存活的渴望。”
就这一句话，让林薇筑起的心防轰然倒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被懂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是周正的附庸，不是那个必须完美得体的周太太，她只是林薇，一个有着丰富内心和细腻情感的女人。
他们又在画前驻足良久，从这幅画聊到人生，从艺术聊到梦想。林薇发现，顾风行不仅对艺术有深刻见解，对生活也有着独特的洞察。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封闭已久的心门。
直到苏曼的电话打来，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林薇才惊觉他们已经单独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我该走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敢再看顾风行的眼睛。
“我送你出去。”顾风行很自然地接话。
走到画廊门口，苏曼已经等在那里，看着一同出来的两人，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给一切都镀上了金色的光边。离别时刻，林薇犹豫着取出那方灰色手帕：“这个，还给你。谢谢。”
顾风行没有接，只是微微一笑：“留着吧，或许...下次再见时再还给我。”
下次再见？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还会有下次吗？她应该拒绝，应该说不，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好。”
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林薇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美梦中醒来，重新坠入现实。她小心地将那方手帕洗净、熨平，收在一个精致的木盒里。仿佛收藏的不是一方手帕，而是一个易碎的梦。
那天晚上，周正意外地早归了。林薇正对着那个木盒发呆，听到开门声，慌忙将盒子塞进抽屉，心跳如擂鼓，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回来了。”她迎出去，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
周正脱下西装外套，随意递给她，然后松了松领带：“嗯，应酬取消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你今天出去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紧，接过外套的手微微颤抖：“啊，是...和苏曼去看了个画展。”她尽量让语气轻描淡写。
“画展？”周正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了？你不是很久不看这些了吗？”
“就是...偶然的机会。”林薇低下头，整理着他的外套，不敢与他对视。那陌生香水味的记忆突然袭来，让她的胃一阵抽搐。
周正没再追问，转身走向书房：“帮我煮杯咖啡吧，还要处理点文件。”
看着丈夫的背影，林薇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问出口——那香水味是怎么回事？那些晚归的夜晚，他到底在哪里？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害怕答案，更害怕撕破这层表面的平静。
这种压抑和怀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开始变得敏感而易怒，这是从未有过的。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矛盾终于爆发了。起因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周正抱怨咖啡煮得太浓了。
“你以前从不这样煮咖啡。”他皱着眉放下杯子，语气中带着不满。
若是往常，林薇会温顺地道歉，然后重新煮一杯。但今天，积压多日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
“是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冷，“或许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注意过我是怎么煮咖啡的。你只关心它够不够提神，能不能让你保持高效工作！”
周正愕然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一向温顺的妻子：“林薇，你怎么了？我只是说咖啡太浓了。”
“对，咖啡太浓了！西装不够挺括！晚餐不合口味！这个家里有什么是让你满意的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尖锐，“你有关心过我喜欢什么吗？知道我这周做了什么吗？知道我...”她突然顿住，差点脱口而出“知道我看画展遇见了一个懂我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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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明白你在闹什么脾气。如果是因为我最近工作忙疏忽了你，我可以解释。但你不该用这种态度说话。”
“解释？”林薇笑了，笑声中带着凄楚，“解释什么？解释你外套上的香水味？解释你那些深夜才回家的夜晚？周正，我们之间除了‘解释’，还剩下什么？”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投掷在两人之间。周正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翻我的东西？林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对，我是不可理喻！我守着这个空房子，日复一日地等你，换来的就是你的敷衍和陌生女人的香水味！我甚至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那只是应酬场合难免沾上的！”周正提高了声音，似乎真的动怒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女人，不会像那些庸俗的妻子一样无理取闹！”
“懂事？是啊，我太懂事了！”林薇擦去眼泪，眼神却变得冰冷，“懂事到忽略自己的感受，懂事到假装看不见婚姻里的问题！周正，你娶的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不会抱怨的摆设？”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以往无论遇到什么分歧，林薇总是先妥协的那一个。但今天，她不想再退让了。顾风行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婚姻中所有的苍白和不堪。
争吵的最后，周正摔门而去，留下林薇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流满面。
她看着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家，感觉自己像那幅画中的露珠，在美丽的月光下一点点蒸发，走向注定的消亡。车轮的辐条已经脱落，婚姻这驾马车再也无法平稳前行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意外出现的人吗？还是因为这段婚姻早已千疮百孔，那个人的出现，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中的渴望已经被唤醒，再也无法假装平静。而那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手帕，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像一颗等待萌芽的种子，预示着她的人生即将驶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林薇仿佛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在记忆的迷雾中望着她，带着能洞穿一切的了然和温柔。
她的心，更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