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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蛮族联军的牛角号在锁喉关外三十里荒原上昼夜不息，兽皮战鼓擂得地皮发颤。
“大单于，各部狼旗已遍插秃鹫岭，夜间篝火翻倍！”探马滚落马背嘶声禀报，“但岭南军的斥候像钻地鼠，三天折了咱们七十多个好手！”
秃鹫岭主帐内，青狼酋长苍木獠牙咬碎生羊肉：“陈锋小儿缩在关内当王八？老子明日就派五千狼骑去关下撒泡尿！”
“不可！”雾隐部大巫莫罗的骨杖重重顿地，鬼面纹在火光下扭曲，“玄甲军像草原上的白毛风，来得快，刀子更利！这是饿狼盯着羊群的耐心...他们在等我们自己把脖子伸过去！”
锁喉关外三十里，秃鹫岭。
十万人规模的蛮族联军营地铺满了整片荒原，如同大地溃烂的疮疤。空气里混杂着牲口粪便的恶臭、劣质皮甲的腥臊，以及终日不熄的篝火燃烧湿柴产生的刺鼻烟气。牛角号声尖锐凄厉，不分昼夜地从各个方向响起，毫无规律地撕裂着空气。沉重的兽皮战鼓被赤膊的蛮族力士用巨大的胫骨棒槌反复擂动，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巨响，声波如同实质的拳头，捶打着干燥的地皮，连带着远处锁喉关的城墙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大单于！”一名探马旋风般冲入中央巨大的狼皮王帐，滚鞍下马，带起的尘土扑灭了帐门旁的一堆篝火，他顾不得呛咳，嘶声喊道：“各部狼旗已按您的吩咐，插满了秃鹫岭东、西两翼所有山头！今夜点起的篝火比昨夜多了一倍！从关上看下来，保准像撒了满天的火星星子！”
端坐在整张白虎皮上的联军大单于兀骨托，身形壮硕如熊罴，赤裸的胸膛上布满蜈蚣般的刀疤。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镶满绿松石的黄金匕首，闻言只是从粗重的鼻孔里哼出一声，眼皮都未抬：“陈锋的岭南军呢？还缩在关里当乌龟？”
探马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回大单于…关内…关内安静得邪门！城头旌旗不动，刁斗无声。但…但我们的斥候…三天！三天折了七十多个！都是各部一等一的好手！连…连雾隐部的‘鬼影’都悄无声息地没了三个！岭南军的斥候像…像钻地的毒鼠，像贴地刮的白毛风，根本摸不清来路！我们派出去的探马，十个人出去，能回来两三个就不错了！”
“废物！”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青狼部老酋长苍木猛地从铺着狼皮的矮几后站起，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生羊肉的血丝和油脂。他枯瘦的手狠狠拍在矮几上，震得铜盘里的肉块跳起：“七十多个好手！连个水花都没扑腾出来？陈锋小儿这是把锁喉关当他娘的老鼠洞了？缩头乌龟当上瘾了？”他獠牙般的黄牙狠狠撕下一块带血的生羊肉，浑浊的老眼凶光四射，“大单于！不能再等了！明日！就明日！给我五千狼骑！老子亲自带人去关下转一圈！撒泡尿给他闻闻！再把他那些装神弄鬼的斥候脑袋砍下来，挂在关前旗杆上！看他还缩不缩！”
“苍木老鬼，你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是让青狼山的雪冻僵了吗？”一个如同毒蛇摩擦枯骨般嘶哑的声音，冷冷地打断了苍木的咆哮。雾隐部大巫莫罗，裹着那件仿佛长满苔藓的墨绿斗篷，无声无息地从帐内最深的阴影里“滑”了出来。他脸上覆盖着惨白的骨质面具，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眼洞，面具上用暗红染料描绘着扭曲的鬼面纹路，在帐内跳动的火光下，那鬼面仿佛活了过来，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他手中的白骨权杖重重顿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响，压过了帐外的鼓噪。
“三天了，”莫罗的声音飘忽冰冷，带着一种洞悉危险的阴鸷，“锁喉关像一座死城。玄甲军的马蹄声在哪里？陌刀营的刀光在哪里？我们敲烂了十面鼓，吹破了百支号，插遍了千面旗，点起了万堆火！可陈锋呢？他在关内稳坐钓鱼台，只派出几队无声无息的‘鬼’，就轻描淡写地折断了我们伸出去的爪子！这不是乌龟，苍木！这是饿狼在盯着羊群！是最顶尖的猎手在雪地里屏住呼吸，等着我们自己把蹄子踩进陷阱，把脖子送到他的刀口下！”他深陷的眼窝转向兀骨托，白骨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大单于，陈锋的耐心，比草原上熬过寒冬的老狼王还要可怕。他在等…等我们急躁，等我们犯错，等我们以为他真的怕了这十万联军！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是把部族的命运，送给岭南的刀锋去收割！”
锁喉关，将军府邸，地下密室。
空气里弥漫着硝石、炭笔和湿润泥土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密室中央，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纤毫毕现，尤其是锁喉关以北的秃鹫岭一带，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蛮族各部的粗糙小旗——青狼部的苍狼旗、雾隐部的鬼面旗、黑熊部的熊头旗…沙盘旁，数十根手臂粗的牛油大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烛火跳跃，在墙壁上投下幢幢人影。
陈锋负手立于沙盘主位，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他身后，影卫统领沈放如同融入烛光阴影的一部分，声音平板无波：“…秃鹫岭东翼，青狼部扎营处，新增狼旗三百面，多为新伐树干临时赶制，旗面粗糙。西翼雾隐部营地，夜间篝火数量激增一倍，但据‘地听’回报，新增篝火旁脚步声稀疏，疑为虚设。另，蛮族斥候活动范围，今日骤然外扩三十里，似有孤注一掷、强行探查我腹地之意。”
“虚张声势，狗急跳墙。”李狰抱着双臂，嘴角咧开一个嗜血的弧度，露出森森白牙，“王爷，这帮蛮子黔驴技穷了！又是插旗又是点火，鼓噪得能把死人吵醒，不就是想逼我们出关决战？怕我们看出他们联军那盘散沙的底细！”
“李将军所言极是。”陌刀营统领赵破虏声如闷雷，壮硕的身躯在烛光下宛如铁塔，“末将观其探马动向，看似凶狠，实则章法全无。青狼部的往东，雾隐部的偏要往西钻林子，黑熊部的干脆直愣愣往南冲，差点跟狂风部的撞上！这哪是探查？分明是各部头人急着在兀骨托面前表功，又怕折损自家精锐，胡乱派些二流货色出来送死！”
“送死？”陈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泉流淌的冷冽，瞬间让密室内所有将领的目光聚焦。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沙盘上秃鹫岭与锁喉关之间一片标注为“野狐坳”的谷地。“送上门来的舌头，岂有不收之理？”
他目光扫过李狰和赵破虏：“李狰，挑一百名最擅长‘捉舌头’的玄甲夜不收。赵破虏，你的陌刀营出五十名披双层轻甲、擅使短弩和分筋错骨手的力士。混编两队，由沈放的人带路。”
陈锋的手指在沙盘上“野狐坳”的位置画了一个冰冷的圈：“此地，便是蛮族探马南下必经的‘口袋’。告诉儿郎们，本王不要俘虏。但每个蛮子探马的头颅，都必须带回他们身上能证明部族身份的信物！耳朵、骨饰、皮绳上的部族标记…皆可。明日日落前，本王要看到至少五十套不同部族的‘身份’，整整齐齐码在关前！”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记住，动手要快，如雷霆击顶；撤退要疾，如雪原惊风。让蛮子们知道，关外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岭南军的猎场。伸出来的爪子，一根都别想缩回去！”
“诺！”李狰、赵破虏眼中凶光暴涨，轰然应命。
野狐坳。
这是一条被岁月和风沙侵蚀出的狭长谷地，两侧是风化严重的土黄色山崖，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参差的獠牙。谷底遍布碎石和耐旱的荆棘灌木，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模糊小径蜿蜒其中，是蛮族探马深入锁喉关以南最便捷、却也最危险的通道。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给山崖镀上一层不祥的血色，随即迅速被深沉的靛蓝吞没。谷地内光线昏暗，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石缝，卷起细小的沙尘。
一队约莫二十人的蛮族探马，正小心翼翼地行进在谷底小径上。他们身穿混杂的皮甲，武器各异，脸上涂抹着不同的油彩图腾——有青狼部的三道爪痕，有黑熊部的熊头印记，也有狂风部的旋风纹路。为首的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脸上涂着三道狰狞青痕的百夫长，他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如同巨兽蛰伏的山崖，压低声音用生硬的蛮语咒骂：“该死的雾隐崽子！非说这鬼地方安全！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身后一个瘦小的黑熊部探马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骨矛：“头儿，听说岭南军的‘鬼’专在夜里收人…咱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