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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浓，云城的河水褪去了冬日的沉滞，变得活泼而清亮。河岸边的垂柳爆出嫩绿的芽苞，在微风中摇曳生姿。苏晚意的身孕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宽松的衣衫已掩不住腹部的圆润弧度，行动间多了几分孕妇人特有的迟缓与庄重。
顾屿的陪伴变得无处不在，却又恰到好处地给予她空间。他包揽了所有采买、搬运的活计，每日变着花样叮嘱厨房准备营养均衡的餐食。书房里那张临窗的桌子，如今更多时候是他在使用，处理来自北城的远程事务，或是研读苏晚意为他准备的、关于云城历史文化的典籍。他不再仅仅是“苏老师的丈夫”，更成了“墨香”实际上的大管家和苏晚意最得力的学术助手。
这日午后，阳光暖得让人慵懒。苏晚意坐在铺了软垫的藤椅上，膝上摊开着一本关于古代民俗的笔记，正准备为《云城金石录》第二辑搜集一些岁时节令与石刻活动的关联资料。孕期的嗜睡感袭来，她眼皮渐渐沉重，书上的字迹开始模糊。
顾屿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后，正对着电脑屏幕处理邮件，余光瞥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唇角不由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轻轻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到她身边。
“困了就去床上睡一会儿？”他低声问，手指轻柔地捋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苏晚意迷迷糊糊地摇头，带着点鼻音：“不了……刚找到点思路……”话虽如此，眼睛却已完全阖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顾屿没有坚持，只是转身从里间卧室取来一条柔软的薄毯，动作极轻地盖在她身上。他蹲下身，将她滑落到腿边的书小心拿起，瞥了一眼她刚才阅读的那一页，是关于上巳节临水祓禊的记载。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前几日在整理一批旧拓片时，似乎看到过一方与春日祭祀水官有关的残碑拓文。
他没有惊动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书桌，在浩繁的资料中细细翻找起来。过了约莫一刻钟，他终于找到了那张泛黄的拓片纸，上面依稀可辨“春杪”、“水官”、“祈禳”等字样。他拿出纸笔，对照着苏晚意看的那本民俗笔记，开始勾勒这条线索，将石刻记载与文献描述相互印证，竟梳理出一条颇为清晰的、云城古代春季水边祭祀活动的脉络，甚至推断出可能举行仪式的大致河段。
苏晚意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斜。她睁开眼，身上盖着温暖的薄毯，而对面的顾屿正伏案书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室内一片安宁，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摇橹声。
她轻轻动了动，顾屿立刻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过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苏晚意坐直身体，薄毯从肩头滑落。她目光落在顾屿手边的稿纸上，上面写满了字，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你在写什么？”
顾屿拿起那张纸走过来，递给她：“看你之前在看上巳节的记载，我正好想起这份残碑拓文，就顺手整理了一下。你看，这里提到的‘水官’和‘春杪祈禳’，或许能和笔记里说的临水祓禊仪式对应上。如果这个推断成立，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复原这个古老的春季习俗，作为‘古籍里的云城’系列的一个活态展示环节。”
苏晚意接过稿纸，仔细阅读起来。顾屿的笔迹沉稳有力，逻辑清晰，不仅将石刻与文献巧妙结合，还提出了具体的、可操作的设想。她越看越是惊喜，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什么时候对考据也这么在行了？”
顾屿微微一笑，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近朱者赤。每天耳濡目染，总该有点长进。而且，”他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语气愈发温柔，“我也想为我们的孩子，多了解一些这片土地上的老故事。”
这话语平淡，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苏晚意的心。她知道，他不仅仅是在适应云城的生活，更是在用他全部的心智和情感，真正地融入她所热爱的事业，构建他们共同的精神世界。这种支持，远比简单的呵护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幸福。
她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用力：“这个想法很好。等孩子出生后，明年春天，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暮色渐浓，顾屿起身开了灯，又为她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两人就着温暖的灯光，头碰头地讨论起这个新发现的细节，思维碰撞间，又一个鲜活的、承载着云城历史记忆的项目雏形，渐渐清晰起来。
窗外，最后一抹霞光隐入远山的轮廓，古镇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沉静的河水中。室内，茶温尚存，书香墨香交织，伴随着低语和偶尔的笑声。生活如同这云城的河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蕴藏着深厚的文化积淀与蓬勃的生命力，静水流深，奔向充满希望的未来。而他们，在这静谧的流淌中，共同守护着历史的印记，也守护着属于他们的、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