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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江绝唱——不肯过江东的尊严
 1:血路突围(垓下至乌江畔,公元前202年十二月,黎明前)
 凛冽的朔风如同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淮北平原上。垓下城东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被推开一道仅容数骑通过的缝隙。项羽一身染血的玄色重铠,手提那柄依旧寒光慑人的“太阿”宝剑,翻身跨上心爱的乌骓马。乌骓不安地刨着蹄下的冻土,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黎明前瞬间凝结。他身后,仅存的八百余江东子弟兵,人人带伤,甲胄残破,眼中却燃烧着同一种火焰——决死的火焰。他们最后回望了一眼死寂的垓下城,那里埋葬着朝夕相处的袍泽,埋葬着无尽的遗憾,更埋葬着霸王心头那抹最温柔的绝色——虞姬冰冷的躯体。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悲歌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随我——杀出去!” 项羽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没有多余的煽动,只有最原始、最悲壮的求生本能——冲出去,保留最后的尊严!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道黑色的残影,率先撞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杀——!”八百死士爆发出濒死的怒吼,紧随其后,化作一股决堤的洪流,向着汉军东面英布部布下的铁桶阵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汉军的反应迅疾如电!“放箭——!”凄厉的号令划破夜空。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噗嗤!”“呃啊!”不少楚军骑士连人带马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栽倒在地。紧接着,汉军步兵的长矛阵如同钢铁森林般层层竖起,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骑兵撞上去,便是血肉横飞!
 “挡我者死——!” 项羽狂吼着,双眼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太阿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匹练,所到之处,血肉分离,断肢横飞!他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蓬血雨!箭矢射在他的重甲上,叮当作响,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却不能阻止他分毫!乌骓马通灵,载着主人左冲右突,尽力躲避着致命的攻击。八百子弟兵紧紧簇拥着他们的王,用身体为他格挡侧翼的刀枪,用生命为他开辟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是一条用血肉铺就的亡命之路!
 英布站在高处指挥,脸色铁青。他看着那个在重重包围中如同魔神般浴血冲杀的身影,心头竟泛起一丝寒意:“项籍……真乃神人也!” 但他随即厉声下令:“堵住缺口!放走项羽,提头来见!” 汉军的包围圈一层层压上,如同巨大的磨盘,无情地碾磨着这支最后的江东孤军。
 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项羽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他们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或被长矛刺穿,或被乱刃分尸。每一次有人倒下,项羽的心就像被剜去一块!这些,都是随他渡江北上,誓要建功立业的江东好儿郎啊!如今,却像草芥般在这异乡的荒野上凋零!巨大的悲愤和自责化为更狂暴的力量,他手中的太阿剑舞动得更急、更快!
 血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勉强撕开铅灰色的云层,洒落在遍地尸骸、血流漂杵的战场上时,项羽终于带着仅存的二十八骑,如同血染的楔子,硬生生凿穿了汉军东面的重重包围!眼前,是空旷的原野和通向南方——乌江的方向!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数千汉军精锐骑兵!
 项羽的突围证明:绝境中的爆发力(死战)源自灵魂深处的信念(尊严)。八百子弟的牺牲则揭示:真正的忠诚(赴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开路)。
 2:乌江抉择(乌江渡口,寒风凛冽)
 寒风卷着江水的湿冷气息,无情地抽打着人和马疲惫不堪的身躯。项羽伏在乌骓背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多处箭伤和刀创,带来钻心的疼痛。滚烫的汗水、冰冷的血水和泥浆混杂在一起,糊住了他的视线,顺着眉骨流下,带着咸腥的铁锈味。乌骓也已是浑身伤痕,汗流如注,四蹄沉重,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身后不远处,汉军的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死死咬住不放,马蹄踏地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大王!快看!乌江!” 一个脸上带血的亲兵指着前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项羽猛地抬头!浑浊的视野中,一条宽阔的大江横亘在眼前!浑浊的江水在寒风中呜咽奔流,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就在渡口边,一条小船静静地停在浅滩处。船头,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粗布葛衣的老者——乌江亭长,正焦急地朝着他们拼命挥手!
 “大王!快上船!” 亭长嘶哑着喉咙喊道,“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人口尚有数十万之众!足可让大王重振旗鼓,再图王业啊!请大王速速登船!追兵将至,迟则不及!”
 希望!在穷途末路之际,一扇生门豁然洞开!只要踏上这条小船,渡过这条乌江,回到他起兵的江东故土,就拥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二十八名伤痕累累的亲兵,脸上瞬间迸发出期冀的光芒,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王。他们的眼神在说:大王,快走!只要您还在,楚魂不灭!
 项羽勒住乌骓,高大的身躯在江风中挺立如松。他没有立刻回应亭长,目光缓缓扫过身边这二十八张年轻却布满风霜血污的脸庞。每一张脸,都让他想起当初意气风发,率领八千江东子弟渡江西进时的盛景!八千子弟啊!那是八千个江东家庭的期盼,八千个鲜活的生命!他们追随他,相信他能带给他们荣耀和富贵!可如今……
 目光所及之处,是江这边广袤却陌生的土地,是他西楚霸业碎裂的坟场!目光越过滔滔江水,仿佛看到了对岸熟悉的青山绿水和一张张江东父老的面孔——有殷切的期盼,有刻骨的担忧,也有……无尽的哀伤和质问。
 “呵……呵呵……” 一声低沉的笑声突然从项羽口中溢出,开始是压抑的轻笑,渐渐变成了苍凉悲怆的大笑!这笑声在寒冷的江风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嘲讽命运,更是嘲讽他自己!
 笑声戛然而止。项羽转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亭长,也像是在对着整个天地宣告: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老天要亡我!我还渡什么江啊!)
 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当年我项籍带着八千江东子弟渡江西进打天下,如今无一人能活着返乡!)
 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就算江东的父老乡亲同情我,还愿意拥立我为王,我项籍……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亲兵们的心上!他们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王……不肯走!是啊,八千子弟,埋骨他乡,大王,怎忍独活?
 项羽的目光最后落在陪伴他征战多年、同样血迹斑斑、喘息不止的乌骓马身上。铁汉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极致的温柔与不舍。他翻身下马,动作因伤痛而略显笨拙。他轻轻抚摸着乌骓汗湿的鬃毛,粗糙的大手带着无尽的眷恋:
 “老伙计……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跟着我项籍……戎马半生,冲锋陷阵,从未退缩半步……你是天下第一的好马!”
 乌骓似乎听懂了,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着主人的胸膛,发出一声悲鸣。
 项羽猛地抬头,将缰绳郑重地交到亭长手中,眼中再无犹豫:“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我知道您是个忠厚长者。这匹马我骑了五年,所向披靡,日行千里,我不忍心它跟着我死,就把它赠送给您吧!)”
 亭长老泪纵横,颤抖着接过缰绳:“大王!大王啊……” 他明白,这条生路,霸王已经亲手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