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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无声无息地浸染了北京城的天空。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渐渐沉淀,最终被这片无垠的玄色吞噬。光禄大夫戚睿涵的府邸,那精心雕琢的飞檐斗角,在愈发深邃的夜幕下,被勾勒成一片连绵而沉郁的剪影,沉默地矗立着,仿佛蛰伏的巨兽,与城中其他勋贵宅邸一同,融入了这古老的京城脉络。
书房内,是另一番光景。数盏青铜烛台错落放置,儿臂粗的牛油大烛稳定地燃烧着,驱散了一隅黑暗,却也将更多的阴影投射在四壁高及顶棚的书架之间。烛火并非静止,它们随着不知从何处缝隙钻入的微风,不安分地跳动着,那昏黄摇曳的光环,便在满架的线装书脊、卷轴以及一些奇巧的玻璃、金属器物上流转,恍若无数沉默的魂灵被唤醒,正于光影交错间窃窃私语,审视着这屋宇的主人。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墨香与淡淡的蜡油气味,两种味道交织,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戚睿涵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书案打磨得极为光滑,映照着跳动的烛光,仿佛一泓深色的潭水。他身姿挺拔,即使是在私密的书房内,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仪态,那是穿越时空后,融入此间多年却依然无法彻底磨灭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纪律感。连日来的奔波查案,在他俊朗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眼睑下淡淡的青黑,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然而,那双穿越了数百年时光隧道的眼眸,却并未因疲惫而显得浑浊,反而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锐利如蓄势待发的鹰隼,闪烁着与这个顺朝初年格格不入的冷静、理性与洞察力。
他的右手随意地放在案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敲着光滑冰凉的木质表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这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像是一颗冷静的心脏在搏动,又像是在一下下叩问着眼前这桩迷雾重重案件的核心。
“牛风,定然未死。”他的声音不高,平和而稳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清晰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也打断了刘菲含的思绪。“陛下虽采纳了我们的暂缓之策,将焦舜生下狱,意在麻痹牛家,使其放松警惕,误以为我们已入彀中。但这案子,绝不能就此搁置。牛成飞老奸巨猾,在官场沉浮数十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树大根深,其势力盘根错节,远超明面所见。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必有后手,而且……动作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快。”
他对面,坐着已褪去不少青涩、愈发显得沉稳干练的刘菲含。她曾是现代校园里聪慧敏锐、善于协调的班长,如今在这风云诡谲的顺朝初年,经历了诸多生死磨砺与时空错置的震撼,眉宇间少了几分当年的书卷气,多了几分历练出的沉着与洞察世事的敏锐。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书案上摊开的卷宗,以及那些零散却关键、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线索纸条,轻声道:“睿涵,你的判断我从未怀疑。只是,若牛风果真未死,他会逃往何处?天下之大,牛家纵有势力,又能将他藏于何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避开我们的追查?”
戚睿涵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动作让他更靠近烛光,那跳动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中聚起两点锐利的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牛家根基在天津卫,经营多年,官衙、漕运、市井,无孔不入,可谓铁桶一般。但牛成飞绝非孤木,其关系网四通八达,遍布朝野内外。若我是他……”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虚划,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战略地图,“定会将儿子送往一个既相对安全,远离京城这是非漩涡中心,又能得到有力庇护,且不易被我们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地方……”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某个点重重一顿,仿佛按在了关键之处:“济南府同知,牛思客,是他的胞弟。血脉相连,信任无虞;官居正五品同知,位份不低,足以在地方提供庇护;济南地处京畿之外,却又非牛家明面上的势力核心,不至于引人注目。此地,正是藏匿牛风这等‘要犯’的绝佳选择。牛成飞若行金蝉脱壳之计,济南必是首选。”
他的话语条分缕析,逻辑严密,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人为设置的迷雾,直指事件最核心的真相。刘菲含听得专注,心中暗暗佩服戚睿涵这种基于人性与利益关系的精准推演能力,这与他来自未来的知识结构相结合,往往能产生奇效。
就在戚睿涵话音落下,余音似乎还在梁柱间萦绕之际,窗外远处,更夫那拖着长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梆子声,悠悠地、穿透浓密的夜色传了进来。“咚——咚!咚!”一慢两快,清晰地报着三更天。
夜色,已深得化不开了。
同一片浓稠得令人窒息的夜幕下,天津卫,牛府深处。
与戚睿涵书房那种带着思索氛围的凝重不同,牛府这间平日里用来接待普通访客的书房,此刻门户紧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厚重的棉帘垂下,隔绝了内外,连一丝烛光都不愿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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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成飞屏退了所有下人,甚至连近身侍奉多年、最为信任的侍从都不得靠近书房十步之内,只留下跟随他几十年、头发已近乎全白、腰身总是微微佝偻着的心腹管家牛禄。他脸上白日里在祖坟前表演出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惶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以及一丝深藏眼底、不易察觉的焦灼。烛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显得愈发深刻,如同干涸土地上的龟裂,每一道都刻满了权谋与岁月留下的痕迹。
“风儿必须立刻离开京城,一刻也不能再耽搁。”牛成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锦衣卫虽然暂时撤走了,表面上是迫于压力,但你我都清楚,那是陛下给我们的缓刑,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绝非赦免。那个戚睿涵……”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地阴沉了几分,“你我都知道,绝非易与之辈。他就像一条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狡诈而顽固,绝不会轻易松口。陛下……也只是暂缓,以观后效,绝非罢手不究。”
牛禄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稍大一点声就会惊破这脆弱的平静:“老爷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帖,老奴亲自盯着,绝无疏漏。西厢房那座假山下的密道,自老爷当年督造府邸时秘密修建,多年来未启用,前两日已派最可靠的人手暗中清理通畅,出口直通城外三里坡的废弃土地庙,那里荒草丛生,人迹罕至,最是安全。马车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青幔小车,毫不惹眼,干粮、饮水足够三五日之用,车夫是家中多年的老人,背景干净,家小都在我们掌控之中,绝对可靠。万事俱备,只等少爷动身。”
“嗯。”牛成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更深的忧虑。他站起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到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旁。目光如同梳子一般,细细扫过那些摆放整齐、书脊泛黄的线装书。他伸出手,手指在某些书册上停留,然后熟练地、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挪动了几本看似寻常的《资治通鉴》和《论语》,露出了后面一个与墙壁颜色、纹理几乎融为一体的、毫不起眼的木质机括。那机括做工精巧,若非知情者,绝难发现。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这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轻轻旋动了那个机括。只听一声极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咔哒”声,沉重的、装满书籍的书架,竟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尺许,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腥味和陈年霉味的凉风,立刻从洞内涌出,吹得书案上那盏孤灯的烛火一阵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让风儿从这条路走,”牛成飞的声音在空洞的入口处回荡,显得格外幽深冰冷,“务必小心,避开所有耳目,无论是官是匪,是人是鬼,一个都不要看见。”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告诉他,一路南下,不要走官道大路,尽量绕行偏僻小道,昼伏夜出,直奔济南,去找他二叔牛思客。没有我的亲笔密信,绝不可擅自回京!切记,切记!若敢违逆,就不再是我牛成飞的儿子!”
牛禄深深躬身,应了声“是”,随即转身,对着那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密道口,发出几声模仿夜枭啼叫的暗号,声音惟妙惟肖。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带着迟疑和慌乱的声响从洞内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用深色头巾包住大半张脸的年轻男子,有些狼狈地从狭窄的通道中钻了出来。他身形不算高大,动作间带着富贵子弟罕有的笨拙,脸上虽被头巾遮掩大半,但裸露出的部分皮肤显得苍白,眼神闪烁不定,既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更多的却是对未知前路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此人,正是本该躺在棺材里、被朝廷认定已“暴病而亡”的牛府公子,牛风。
“爹!”牛风看到负手而立、面色沉肃的牛成飞,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显而易见的颤抖,腿一软,几乎要当场跪下去。
“起来!”牛成飞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虽隐含着斥责,但那双锐利的眼中还是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心疼与无奈。“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小包裹,不由分说地塞到牛风手里,触手坚硬,显然是金银之类。“里面是足够你花销一段时日的金叶子和小额银票,还有伪造的路引,身份文书都齐全,上面的籍贯、姓名都已更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他盯着儿子惊慌失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叮嘱,仿佛要将这些话刻进他的脑子里,“记住我的话,从今天起,忘掉你牛家公子的身份,夹紧尾巴做人,收敛起你平日的骄纵脾气。路上少惹是非,遇到盘查,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到了济南,一切听你二叔安排,他会为你打点好一切,寻个稳妥的住处,或许还能为你谋个不起眼的差事遮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牛风接过那冰冷却又关乎身家性命的包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连连点头,喉咙哽咽着,不敢再多言一句。牛禄在一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主仆二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再无多话,迅速隐没在密道那深邃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黑暗之中。
牛成飞独自站在骤然显得空旷起来的书房内,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在素白的墙壁上,像一个正在无声挣扎的鬼魅。他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憋闷在胸中的浊气,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移开了一些,但眼中却掠过一丝更深沉、更难以化解的忧虑,如同窗外化不开的浓夜。他知道,送走牛风,仅仅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艰难迈出的第一步。更大的危机,更凶险的博弈,或许还在后头。戚睿涵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看穿一切伪装的冷静眼睛,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淡青色的天光如同稀释的墨汁,勉强驱散了部分夜色,给天津卫的街巷屋宇披上了一层清冷潮湿的薄纱。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分的寒意与煤烟、早点摊子传来的混杂气味。
刑部衙门的低级司狱捕快胡强,像往常一样,在牛府后门附近那些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巷弄里慢悠悠地晃荡着。他穿着半旧不新、袖口有些磨损的公服,腰刀随意地挎着,刀鞘碰撞着腰带上的铜扣,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他装作例行检查街道治安、防火防盗的模样,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扫视,像猎犬般搜寻着任何可能带来利益的气味。胡强此人,在衙门里混迹十几年,心思活络,惯会钻营,总想着能寻些门路,捞点外快,好填补他那总也填不满的欲望沟壑,以及家中那几个不省心孩子的嚼用。
昨夜,恰好轮到他值夜巡更。三更时分,他提着昏黄的灯笼,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路过牛府后巷那高耸的、爬满枯藤的院墙外时,耳朵里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极不寻常的动静,与这寂静的深夜格格不入。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隔着厚厚的院墙,墙内隐约传来压得极低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地面发出的、细微却清晰的“轱辘”声,以及马蹄包裹了布帛后沉闷的“嘚嘚”声。深更半夜,牛府后巷怎会有马车活动?而且如此鬼鬼祟祟?他心中立刻“咯噔”一下,疑窦丛生,像是有只猫爪在轻轻地、持续地抓挠着他的心。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窥探欲驱使着他。他蹑手蹑脚地贴近冰冷潮湿的墙根,几乎将整个耳朵都紧紧贴了上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信息。夜风凛冽,却恰到好处地将墙内断断续续的话语碎片,断断续续地送入他的耳中:
“……济南……务必送到……”
“……二叔……同知大人……自会庇护……”
“……小心……沿途关卡……勿要暴露行踪……”
虽然话语零碎模糊,但“济南”、“二叔”、“同知大人”这几个关键词,像几道惊雷一样,接连在他脑海中炸响。牛府公子牛风暴病而亡的消息早已传遍街巷,可他此刻听到的,分明指向牛风果真没死!而且正要去济南找那个当同知的正五品大官二叔牛思客寻求庇护。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是足以在官场掀起惊涛骇浪、也能让他这种小人物瞬间飞黄腾达或者粉身碎骨的隐秘。
一瞬间,极致的恐惧和炽热的贪婪同时攫住了胡强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水。恐惧于知晓这等隐秘可能带来的杀身之祸,牛家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贪婪于这秘密背后可能换来的巨大财富,或许能让他从此摆脱这清苦卑微的生涯。他在冰冷刺骨的墙根下呆立了许久,直到墙内声息全无,万籁俱寂,才像幽魂一样,脚步虚浮地溜回了自己那位于陋巷深处、家徒四壁的破败小屋。
那一夜,他躺在硬邦邦的炕上,辗转反侧,未能合眼,脑子里反复权衡着利害得失,恐惧与贪婪激烈地搏斗着。最终,对金银的渴望,对摆脱眼下窘迫生活、扬眉吐气的强烈愿望,如同野火般烧尽了那点模糊的恐惧。富贵险中求。他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牛家此刻正处风口浪尖,定然不敢节外生枝,花钱消灾是必然之举。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胡强便迫不及待地爬起身,用冰凉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驱散熬夜的困倦和内心的紧张。他揣着一颗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再次来到了牛府那气派却此刻显得阴森的后门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环,求见牛成飞。
牛府的花厅,陈设典雅,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多宝格上摆放着古玩玉器,却透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牛成飞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手边茶几上的盖碗茶早已没了热气。他看着眼前这个点头哈腰、眼神闪烁不定、满脸写着贪婪与紧张的卑微小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不耐与厌恶,如同看到了苍蝇围绕着自己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