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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小倩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火候已到,适时开口,她的声音清越,带着女子特有的穿透力,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殿下,戚特使所言,字字泣血,皆是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亦是为殿下您的身前身后名考量。我董小倩虽是一介女流,出身微贱,亦深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马太妃爱子心切,唯恐殿下涉险,此情可以理解。但太妃久居深宫,所见不过庭院四方之天,所闻不过内侍宫娥之言,未必深知外界局势之危殆,虏寇之凶残。殿下既为大明藩王,身受国恩,肩负一方守土之责,系百万生灵之望,更应有自己的判断和担当。岂能因妇人之见,囿于庭帏之私,而误了军国大事,负了天下苍生,寒了忠臣义士之心?”她的话语,比戚睿涵更多了几分直白和尖锐,尤其是“妇人之见”四字,毫不留情地刺破了那层温情的面纱。
 “你……你放肆!”朱由榔听到董小倩如此直言不讳地批评其母,甚至用了“妇人之见”,脸色顿时一变,浮现出怒容,但呵斥之声却显得中气不足,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维护尊严的反应,而非真正的震怒。
 戚睿涵立刻接过话头,语气转为深沉,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殿下,非是在下与董姑娘言语冒犯,实是情势危急,不得不直言犯谏。试想,若武昌城破,倪知府殉国,数万守军血染城垣,清军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襄阳前车之鉴不远。多尔衮、多铎用兵,向来狠辣迅捷,绝不会给对手喘息之机。届时,清军挟大胜之威,缴获武昌军资,水陆并进,顺流而下,直扑衡州。殿下以为,仅凭桂藩一己之力,能挡得住清军那些能在天上投弹的‘飞机’、能快速机动的‘滑行炮’与杀人于无形的瘟疫毒气吗?”他描绘的场景极其恐怖,让朱由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届时,”戚睿涵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冲击力,“马太妃所欲竭力保全的兵权、财产,乃至殿下与太妃自身的安危,又将置于何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清廷对待前明宗室的手段,殿下难道没有耳闻吗?此时出兵,是主动出击,把握战机,将战火阻于境外,是为‘活路’;彼时被动挨打,困守孤城,则是坐以待毙,是为‘死路’。此中利害,关乎生死存亡,关乎宗庙祭祀,还请殿下屏除杂念,再三思之!”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极具诱惑力和现实性的筹码:“若殿下担心出兵之后,衡州本土防务空虚,为宵小所乘,我可即刻修书一封,以我大顺特使及前明钦差的双重身份,并殿下钧旨,请驻守长沙的何腾蛟大人、堵胤锡大人,从他们本部兵马中,抽调一部精锐,南下协防衡州,确保殿下根基无虞,绝殿下后顾之忧。同时,我大顺虽新遭挫败,力有未逮,无法直接派兵南下,但李自成李大帅必可在西北方向,加强对西安清军的袭扰牵制,使其难以抽调更多兵力南下湖广,间接为殿下减轻压力。殿下,此乃同心戮力,共御外侮之时,绝非桂藩独自冒险!大明、大顺,乃至天下抗清义士,皆与殿下同在!”
 朱由榔彻底沉默了。他背着手,无意识地在殿中那块精美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脚步显得有些凌乱。戚睿涵的话语,董小倩的直言,如同重锤,一下下猛烈地敲击在他长期以来被母亲和安逸环境所禁锢的心坎上。
 他并非昏庸无知之人,自幼读书,岂能不知局势危殆?岂能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是长期以来,母亲的强势、耳提面命的“保全自身”、以及对失去眼前权位和安逸生活的恐惧,像一道无形却坚韧的枷锁,牢牢地禁锢了他的手脚和雄心。此刻,戚睿涵和董小倩,一个以大势、名节、青史留名相激,一个以赤裸裸的利害、后路、生死存亡相劝,将他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已久的、属于朱家子孙的责任感,那份不甘于庸碌无为、渴望有所作为的挣扎与热血,彻底勾了起来,并且放大了无数倍。
 他停下脚步,怔怔地望向殿外那片被屋檐切割开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透过这衡州王府的宁静,看到了武昌城头燃起的冲天烽火,听到了将士们临死前悲壮的呐喊与呻吟,看到了清军铁蹄过后,山河破碎、百姓流离的惨状……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热流,在他那被谨慎和懦弱冰封的胸腔中,开始微弱地涌动、加速。
 他是大明的王爷,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身体里流淌着开国皇帝的血液,难道真要在这衡州城中,如同鼹鼠一般,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祖宗江山一寸寸沦丧,做一个被后世史书钉在耻辱柱上的懦夫、昏王吗?不,绝不!
 “特使……董姑娘……”朱由榔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颤抖,但这一次,颤抖中却多了一丝异样的、破茧而出的决断,“二位……所言……甚是有理。是寡人……是寡人过于拘泥小节,罔顾大义,过于……怯懦了。”
 他猛地转过身,原本游移不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多年未见的锐光与坚定,尽管这光芒还带着些许的不安,但确确实实存在了。他挺直了一直以来有些微驼的背脊,提高了声音:“好,寡人决定,采纳二位忠言,出兵援鄂!”
 “殿下英明!”戚睿涵与董小倩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两人齐声应道,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期待的神情。
 然而,朱由榔脸上刚刚浮现的那抹决断,很快又被一层熟悉的难色所覆盖,他犹豫着,声音再次低了下去:“不过……母妃那里……她性情刚烈,若知晓此事,定然……定然不允。还需……还需妥善说明。若她执意不允,甚至……甚至以死相逼,寡人……寡人实在……”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痛苦而无奈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戚睿涵早已料到,此事最关键、最难逾越的障碍,仍在后宅那位马太妃。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既已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下定决心,此乃大智大勇!太妃那边,殿下当以国家大义、宗庙存续耐心劝解。若太妃仍不能体谅殿下苦心,固执己见……”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朱由榔,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为了抗清大局,为了殿下能挣脱桎梏,真正承担起匡扶社稷的重任,为了不使殿下的一片赤诚被私情所误……或许……不得不暂时委屈太妃,让她在王府中静养一段时日了。”
 朱由榔瞳孔骤然收缩,他完全明白了戚睿涵的言外之意——软禁生母。这是大逆不道,是违背人伦。他的脸上瞬间掠过极度挣扎、痛苦、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神色,手指紧紧攥住了袍袖。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更显沉闷的鸟鸣。
 良久,朱由榔脸上那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带着悲凉与无奈的坚定。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他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而低沉:“寡人……明白了,这就去面见母妃。还请特使与董姑娘在此稍候,并请……”他转向殿外侍立的贴身侍卫,命令道,“速请何抚台、堵御史过府议事,要快!”
 “理当如此。”戚睿涵拱手,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最艰难、最考验人心的一步,才刚刚开始。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朱由榔的亲信侍卫匆匆而来,对戚睿涵和董小倩低声道:“戚特使,董姑娘,殿下请二位至太妃院外等候。何将军、堵大人也已奉召到了。”
 两人心领神会,知道关键时刻已到,立刻跟随侍卫来到马太妃所居的院落之外。这是一处更为幽静精致的所在,雕梁画栋,庭院中种植着奇花异草,然而此刻,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只见何腾蛟、堵胤锡两位封疆大吏也已赶到,何腾蛟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不怒自威;堵胤锡则略显清瘦,目光炯炯,透着文人的睿智与果决。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皆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院内,隐隐传来朱由榔带着恳求的、焦急的声音,以及一个拔高的、带着哭腔与愤怒的妇人斥责声,清晰地穿透门廊:
 “……我的儿,你糊涂啊,你定是受了那些外人的蛊惑。朝廷那么多兵马,史阁部、左良玉,为何偏要你去逞这个英雄?那武昌是黄得功他们该守的,我们守住衡州,就是对陛下,对列祖列宗最大的尽忠。你这一去,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叫为娘怎么活?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啊!这桂藩的基业,先王留下的这点家当,难道就要被你这样败光,毁于一旦吗?”马太妃的声音尖锐而激动,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和强烈的控制欲。
 “母妃,国家已到存亡之际,岂能再分彼此,划地自守?儿臣身为宗室,理应为国分忧,若人人都只求自保,大明才真的完了。戚特使他们说得对,武昌若失,衡州焉能保全?母妃……”朱由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坚持着。
 “我不听,我不准,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要是敢出兵,我就……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我看你还怎么去尽忠,怎么去当你的英雄!”马太妃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带着一种绝望的威胁,紧接着传来瓷器摔碎的刺耳声响。
 院外几人听得清清楚楚,知道里面的僵持已到了白热化,时机稍纵即逝。何腾蛟看向戚睿涵,戚睿涵目光沉静,微微点头。何腾蛟深吸一口气,与堵胤锡对视一眼,两人一同,率先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戚睿涵和董小倩紧随其后,迈入了这处决定湖广命运的庭院。
 院内,朱由榔正跪在马太妃面前,面色惨白,嘴唇颤抖。马太妃则站在廊下,发髻有些散乱,脸上泪痕交错,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咽喉,状若疯狂。
 “殿下,太妃!”何腾蛟身为武将,声如洪钟,一声断喝,如同惊雷,打破了院中母子对峙的悲情僵局。
 马太妃看到突然闯入的何腾蛟、堵胤锡以及两个陌生男女,先是一愣,随即如同被侵犯领地的母兽,更加愤怒,她尖声叫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何腾蛟,堵胤锡,你们竟敢擅闯本宫寝院!还有这两个是什么人?是要逼宫造反吗?还有没有王法?”她挥舞着剪刀,情绪激动。
 堵胤锡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妃息怒,臣等绝非逼宫造反,实为救太妃与殿下,救大明江山社稷而来!武昌危在旦夕,城破只在顷刻。桂王殿下决议出兵,乃是秉持大义,顺应民心,挽狂澜于既倒。太妃深明妇德,熟读诗书,岂不闻《左传》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后汉书》亦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因太妃一意阻拦,致武昌失守,湖广沦陷,太妃与殿下即便能暂保衡州一时,他日清军兵临城下,玉石俱焚,史书工笔,又该如何评判太妃今日因私废公之行?届时,太妃恐非爱殿下,实乃害殿下,使我大明痛失一中兴英主也!”他引经据典,义正辞严,每一句都如同利箭,射向马太妃那套自欺欺人的逻辑。
 马太妃被堵胤锡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得脸色煞白,手持剪刀的胳膊微微颤抖,尖声道:“你……你胡说,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逼我们母子!我……我都是为了榔儿好!”
 戚睿涵趁机上前,朗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太妃,在下戚睿涵,乃大顺皇帝特使,亦曾受大明弘光皇帝钦命协防南京。我朝与大明朝廷及诸藩已摒弃前嫌,结盟共抗清虏,此乃天下皆知。清虏势大,火器犀利,毒气残忍,尤以叛徒张晓宇所献毒计为甚,非一国一族所能独抗。唯有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方能有一线生机。桂王殿下英明果决,欲挺身而出,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亦是太妃教导有方。太妃若真心为殿下计,为桂藩长远计,当鼓励殿下趁此良机,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成为中兴大明之柱石。而非以母子私情,束缚殿下手脚,使殿下坐失良机,乃至背负千古骂名,使桂藩亦随之倾覆。此非爱之,实乃害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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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们……巧言令色!”马太妃看着眼前几人,又看看跪在地上、眼神虽然痛苦却已不再动摇的儿子,意识到自己惯用的手段已经失效,大势已去。她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伏地放声痛哭,哭声凄厉而绝望:“我的儿啊……你这不孝子……你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先王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朱由榔见状,心中如同刀绞,涌起巨大的愧疚和不忍,几乎要上前搀扶。但想起戚睿涵等人的话,想起武昌危局,想起那“史笔如铁”,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心软,否则前功尽弃,万事皆休。他狠下心肠,没有去看哭泣的母亲,而是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对何腾蛟、堵胤锡下令道:“何抚台,堵御史,母妃情绪激动,忧思过度,凤体欠安,需绝对静养一段时日,不宜再见外客,亦不宜过度操劳。王府内务,暂由你二人选派绝对可靠之人打理,加派护卫,务必保证母妃安全,不得有任何闪失,亦不得让母妃与外间随意通信,以免打扰母妃清静。若有差池,唯你二人是问!”
 这便是正式的、不留余地的软禁了。何腾蛟、堵胤锡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齐声躬身,肃然应道:“臣等遵命,必竭尽全力,护卫太妃周全,打理好王府内外!”
 朱由榔最后看了一眼在地上哀泣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他迅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只剩下决然。他转身,对戚睿涵和董小倩道:“戚特使,董姑娘,我们走,去银安殿!”
 走出这处令人窒息的院落,朱由榔仿佛真的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眉宇间那丝因软禁生母而产生的痛苦阴霾依旧浓重,但他的腰杆却挺直了许多,步伐也变得沉稳有力。他立刻下令,召集桂王府所有文武属官,升坐银安殿议事。
 片刻之后,王府钟鼓齐鸣,属官将领们纷纷匆忙赶来,肃立于大殿两侧。气氛庄重而肃杀。朱由榔端坐于王座之上,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已有了前所未有的威仪和决断。
 “传寡人令!”朱由榔的声音在宽阔的银安殿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巡抚何腾蛟部为前锋,整备精锐,即日开拔,疾驰武昌,务求击破清军围城一部,打通入城通道。以督师堵胤锡总督中军及各路援军,调集桂藩所有可用之兵马粮草,后续跟进。各部须于三日内准备完毕,寡人将亲赴城外军营,誓师北上,驰援武昌,与虏寇决一死战!”
 “谨遵王令!”殿下以何腾蛟、堵胤锡为首的文武众将,见到久无决断的桂王终于展现出如此魄力,无不精神一振,轰然应诺,声震屋瓦,一股久违的昂扬斗志,开始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戚睿涵与董小倩站在殿侧,看着终于摆脱束缚、展现出几分藩王气概的朱由榔,看着下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桂藩将士,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期待,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忧虑。逼宫,软禁生母,无论出于多么高尚的理由,毕竟有违人伦纲常,此事日后会否成为朱由榔内心深处无法愈合的创伤和心魔?亦或是成为政敌攻击他、否定他合法性的绝佳口实?但在眼下,为了抗清大局,为了武昌乃至湖广无数生灵,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行此险招、下策。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了衡州上空连日来的阴云,透过高大的殿门,斜斜地洒在朱由榔那身亲王袍服之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悲壮而璀璨的金色光边。殿外,点将台下,已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马蹄声、传令声,兵马调动,旌旗猎猎,一场关系湖广乃至整个南明命运走向的大战,即将因为这衡州城中的一场艰难决断,而拉开新的、未知的序幕。衡州城,这个沉寂了太久、几乎被人遗忘的藩王府邸,终于清晰地响起了战争的号角,而这号角声,注定将传向远方,搅动整个天下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