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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看着群里成员列表里那个突兀的名字，无语地发了一串省略号：“……”
张晓宇直接在群里发言，语气一如既往地直接甚至有些生硬：“@袁薇 看到你们聊去舟山旅游，我暑假暂时也没有其他安排，可以一起去。@戚睿涵 群名是什么意思？不太友好。”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李大坤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发了个憨笑的表情：“欢迎欢迎晓宇！人多热闹！正好可以一起商量行程。”
白诗悦也发了个笑脸和鼓掌的表情：“好啊好啊，一起玩更开心，互相有个照应。”
袁薇赶紧私聊了戚睿涵一条信息：“睿涵，你别这样嘛，[拜托] 晓宇他就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说话可能不太中听，但没什么恶意的。大家一起玩嘛，说不定还能增进了解呢？给我个面子好不好嘛？把群名改一下呗~”
戚睿涵看着袁薇的私信，叹了口气。他知道袁薇夹在中间为难，自己也确实不好做得太绝。毕竟这次旅行主要是为了开心，没必要一开始就把关系搞得太僵。他有些不情不愿地回到群设置，修改了群名，去掉了那个带着明显排斥意味的括号，变成了简单的“舟山逍遥游”。
然后在群里回复道：“@张晓宇 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别介意。欢迎一起。”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点。
张晓宇回了个简单的“嗯”字，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紧接着就抛出了一连串问题，瞬间把话题拉到了他熟悉的轨道上：“既然确定要去了，行程规划开始做了吗？具体的出发日期定在哪天？计划去舟山的哪个或哪些岛屿？住宿有什么要求？交通方式怎么安排？是高铁到宁波再转大巴和船，还是其他方案？有没有初步的预算？最好能用表格或者清单形式列出来，这样清晰明了，便于讨论和决策。”
戚睿涵看着这一连串堪比项目立项审查的问题，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喜欢的旅行方式是带着点随性和探险色彩的，大概定个目的地和大致天数，然后走到哪算哪，享受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和意外惊喜。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回复道：“还没具体定那么细呢。打算就这几天出发，到了舟山本岛再看，那边岛屿那么多，随便找个看起来不错的岛住下，逛逛沙滩，吃吃海鲜，放松就好。计划赶不上变化，留点随意性更有趣。”
张晓宇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种基于逻辑的优越感：“这样安排效率太低了，而且存在很多不确定性风险。比如，旅游旺季临时找住宿可能很困难且价格高，船班时间不匹配会导致长时间等待，没有计划容易引发同行人员之间的分歧。应该提前订好往返交通票、岛上住宿，至少规划好每天的大致游览路线和餐饮选择，做好详细的预算控制。我可以利用今晚时间做个初步的计划表出来，大家再讨论修改。”
接着，不等其他人回应，张晓宇就开始在群里刷屏般地发送各种内容：舟山群岛的维基百科介绍链接、各大旅游网站的舟山攻略汇总、携程和去哪儿上的酒店预订页面截图、从学校到舟山的最优高铁转大巴路线及时刻表查询结果、沈家门半升洞码头到各个主要岛屿（如普陀山、朱家尖、桃花岛、东极岛等）的船班时刻表及票价截图……并且附上了他初步的分析：“根据数据，普陀山游客最多，商业化程度高，费用也高；东极岛最远，风景原始但交通耗时较长；朱家尖相对折中，有沙滩有景点，交通便利。建议首选朱家尖。住宿方面，应考虑离码头和餐饮区近、评价高于4.5分、有独立卫浴和空调的海景房或海景民宿。预算初步可按人均每天300-400元计算（含食宿行游）。”
戚睿涵看着满屏的数据、链接和冷静的分析，忍不住打断他：“真的没必要搞得这么精确吧？旅行最重要的目的是放松和体验当地风土人情，不是完成一个商业项目或者KPI考核。留点未知和惊喜，跟着感觉走，不才是旅行的乐趣所在吗？把自己框死在计划表里，每分每秒都算计着，多累啊。”
张晓宇显然不认同：“未知意味着潜在的风险和不便，比如露宿街头、浪费时间、超支等。精确的计划可以最大化利用有限的时间和金钱资源，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和可能发生的冲突。体验感也可以通过优化行程安排来提升，比如避开人流高峰时段去热门景点，选择口碑更好的餐馆等。这本身就是一种理性决策的乐趣。比如，根据简单的客流模型分析，我们应该避开周末和节假日登岛，选择周一至周四的时间段，并优先考虑非核心的热门岛屿，以获得更好的性价比和体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群里争论起来。一个强调随性自在，注重心灵感受和意外之喜；一个坚持计划至上，推崇效率、逻辑和风险控制。李大坤偶尔插话试图调和：“哎呀，各有各的道理，计划可以做细点，但也不用卡得太死，留点弹性空间嘛。”白诗悦也发话：“我觉得可以有个大致框架，比如定好住的地方和来回车票，具体玩的时候可以灵活点。”袁薇则忙着两边劝说，私下里又给戚睿涵发信息让他少说两句，给张晓宇发信息让他别太较真。
键盘敲击声仿佛透过屏幕，在戚睿涵的耳边响起，与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混在一起，让他刚刚平复一些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他实在不想还没出发就陷入这种无休止的、根本性的理念争吵，这比开班会还让人心累。最后，他只好带着几分妥协和无奈说道：“行行行，你做计划吧，做好了发群里大家看看。只要别把每分钟都卡死，留点自由活动时间就行。”他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候到了地方，见机行事。
张晓宇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立刻回复：“好的，我会综合考虑大家的基本需求（放松、观海、吃海鲜），以及时间、预算约束，利用算法思维做出一个尽可能优化的方案供大家参考。预计明早可以发出初版。”
争论暂告一段落，但戚睿涵心里对这次原本充满期待的旅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只希望到了实地，辽阔的大海和自由的海风，能吹散这些琐碎的争执和理念的差异，让大家都能真正享受假期。
接下来的两天，张晓宇果然高效地做出了一份详细的舟山旅游计划表，并用共享文档的形式发到了群里。文档内容包括：
行程概览： 日期（4天3晚）、目的地（舟山朱家尖岛为主）、人员名单。
每日行程安排： 精确到上午、下午、晚上，列出了建议活动（如南沙沙滩游玩、大青山国家公园徒步、乌石塘观景等），甚至标注了建议时长和注意事项。
交通安排： 详细列明了高铁班次、座位等级、票价、出发到达时间；宁波至朱家尖的大巴车次时间；朱家尖岛内公交线路建议。
住宿信息： 已筛选出三家评价高、位置佳的海景民宿链接，标明了房型和价格，要求大家投票选择。
餐饮推荐： 列出了朱家尖和沈家门几家口碑海鲜排档的名称、特色菜和大致人均消费。
预算明细： 分交通、住宿、餐饮、门票、其他等项目，列出了人均预算上限。
备选方案与应急预案： 包括天气不佳时的室内活动选择，以及常用药品清单。
虽然戚睿涵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表格仍然觉得有些刻板和束缚，但不得不承认，张晓宇的这份计划确实非常周全，省去了他们很多前期查询和纠结的麻烦。在白诗悦和袁薇的积极投票和讨论下，他们很快确定了住宿的民宿和往返的高铁班次，并由张晓宇统一预订（费用AA）。李大坤对餐饮推荐部分尤为赞赏，表示要一一打卡。戚睿涵也只好接受了这个“最优方案”，至少大方向是去海边，这点没变。
出发的日子在考试结束后的散漫和期待中很快到来。清晨，五人在学校门口集合，乘坐地铁前往高铁站。天气一如既往地炎热，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戚睿涵和白诗悦自然地走在一起，小声说着情话；袁薇和张晓宇一起，袁薇显得很兴奋，张晓宇则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在最后确认行程；李大坤背着个硕大的背包，里面据说塞了不少零食和他自己调的调味料，说是吃海鲜时可能用得上。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迅速更迭。从繁华都市的楼宇森林，逐渐变为江南水乡的田园风光，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在眼前掠过；接着是起伏的绿色丘陵，隧道开始增多；当列车驶过杭州湾跨海大桥，窗外出现一望无际的灰蓝色海面时，车厢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开始带上了一种咸腥的、独属于海洋的气息。
“快到了！”白诗悦扒着车窗，兴奋地说。
戚睿涵看着她开心的侧脸，又望了望窗外辽阔的海天，心中的那点芥蒂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张晓宇和李大坤坐在一起，一路上张晓宇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一本关于机器学习的前沿英文专着，或者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什么，偶尔和李大坤讨论一下舟山群岛的当前经济发展状况或现代渔业捕捞技术的演进，用的也是相当技术化的语言。戚睿涵则和白诗悦、袁薇坐在一起，三人有说有笑，聊着学校的趣事，分享着带来的零食，气氛轻松愉快。戚睿涵刻意避免和张晓宇有太多直接交流。
到达宁波站后，他们按照计划，转乘提前预订好的大巴前往舟山本岛（沈家门）。大巴行驶在蜿蜒的沿海公路上，右侧是青山，左侧是时而可见的海景，心情也随之越发开阔。到达沈家门后，又立刻转乘渡轮前往最终的目的地——朱家尖岛。
当渡轮缓缓离开码头，破开蔚蓝中带着些浑浊的海面，驶向茫茫大海时，所有的舟车劳顿仿佛都值得了。海鸥追逐着船尾掀起的白色浪花，发出清亮的鸣叫。清凉而略带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头发，也吹散了积压在心头的最后一丝烦躁和疲惫。戚睿涵站在甲板栏杆旁，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郁海味的空气，心情豁然开朗，仿佛所有的不快都被这海风吹到了遥远的天边。白诗悦和袁薇兴奋地靠在栏杆上，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和海上作业的渔船，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融入海风里。连一向表情严肃、专注于平板电脑的张晓宇，也终于收起了设备，走到甲板上，望着无垠的大海，嘴角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李大坤则早已拿出手机，对着海景和朋友们一阵猛拍，然后开始搜索晚上要去的那家海鲜排档的具体位置。
登上朱家尖岛的码头，一股浓郁而真实的渔村风情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鱼腥味、海盐的咸味和柴油味混合的独特气息。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渔船，有些看起来饱经风霜。皮肤黝黑的渔民们正在忙碌地整理渔网、搬运箱篓。沿着码头延伸开去的，是热闹的街市，到处都是海鲜排档、特产商店和招待游客的民宿招牌。
他们入住的是一家离码头不远、名为“望海阁”的海景民宿，白色的三层小楼，蓝色的窗棂，看起来干净整洁。民宿老板是个热情健谈的中年男人，说着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帮忙提着行李，介绍着岛上的情况。
房间分配如计划所示：戚睿涵和白诗悦一间大床房，袁薇和张晓宇一间标间，李大坤单独一间小标间。打开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的就是一片蔚蓝的大海，视野开阔，波光粼粼，远处海天一色，几座小岛如同黛青色的点缀。潮湿而略带咸味的海风立刻充盈了整个房间，白色的窗帘被吹得轻轻摆动，发出温柔的拂动声。
“哇，真正的海景房，太棒了！”白诗悦开心地跑到窗边，倚着窗框尽情眺望，长发被海风吹起。
戚睿涵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嗅着她发间清香与海风混合的味道：“怎么样，没白来吧？比在教室里听那些正确的废话强多了吧？”
“强一万倍，”白诗悦侧过头，笑着亲了他一下，“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安顿好行李，稍作休息，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咸蛋黄，缓缓向海平面沉去，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橙黄与紫灰色。云彩被镶上了耀眼的金边。归航的渔船拉响了低沉的汽笛，码头忙碌的景象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游客增多带来的喧闹。海面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反射着天空瑰丽的色彩。
五人按照李大坤事先查好的攻略和张晓宇计划表中的推荐，来到码头附近一家看起来人气很旺、名为“老渔民”的海鲜大排档。排档是露天的，支着大大的遮阳棚，下面摆满了简易的桌椅，几乎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夹杂着炒菜时铁锅碰撞的“铿锵”声、食客的谈笑声、啤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以及各种海鲜被烹制出的诱人香味。
他们选了一张靠边、能瞥见一点海景的桌子坐下。李大坤主动担起点菜的重任，拿着菜单，和拿着小本子的老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熟练地交流起来。
“老板，今天的梭子蟹怎么样？肥不肥？”
“黄鱼是野生的还是养殖的？清蒸的做法？”
“皮皮虾现在吃正好吧？给我们来一斤椒盐的。”
“海瓜子来个爆炒的，多加蒜蓉。”
“再来个海鲜炒米粉，量大点哈！”
“汤嘛……紫菜蛋花汤就行，清淡点。”
他一边点，一边还不忘询问其他几人的意见，显得专业又周到。
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海鲜佳肴陆续上桌。清蒸梭子蟹，蟹壳红亮，蟹肉饱满鲜甜，蘸着姜醋汁，入口即化；葱油大黄鱼，鱼肉嫩滑，葱香扑鼻；椒盐皮皮虾，炸得外酥里嫩，咸香可口；爆炒海瓜子，肉质鲜嫩，汁水丰盈，非常适合下酒；海鲜炒米粉，米粉干爽，配料丰富，充满了镬气；简单的紫菜蛋花汤，也清爽解腻。
“来，为我们顺利抵达舟山，为这美丽的海景，为接下来的逍遥游，也为……嗯，暂时摆脱学校的束缚，干杯！”戚睿涵举起倒满了冰镇啤酒的玻璃杯，倡议道，他刻意避免了可能引起分歧的祝酒词。
“干杯！”
“Cheers！”
五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金黄色的啤酒液在杯中晃动。年轻人的笑声和欢呼声，融进了这喧闹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夜市氛围中。
李大坤的厨艺鉴赏能力此刻得到了充分发挥，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像个美食评论家一样点评着每道菜的火候、调味和食材新鲜度：“嗯，这蟹蒸得恰到好处，时间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葱油鱼的葱油熬得香而不焦，油温控制得极好……”说得大家食欲大开，纷纷按照他的推荐品尝。
就连一向注重效率、食不言寝不语的张晓宇，也暂时放下了他的计划表和数据分析，专注地、甚至有些笨拙地剥着虾壳，吃得津津有味，额头上微微冒汗。戚睿涵和白诗悦互相夹菜，低声说笑，分享着对某道菜的印象。白诗悦细心地把剥好的蟹肉放到戚睿涵碗里。袁薇看着大家融洽的样子，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开心的笑容，不时给张晓宇递张纸巾。
海风徐徐吹来，驱散了夏夜的闷热，带来了大海的凉意。远处，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和堤岸，发出有节奏的、催眠般的哗哗声。夜幕逐渐降临，大排档亮起了温暖的黄色灯光，与天际初升的星子、远处海面上渔船的点点灯火，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充满烟火气的海岛夜景图。
吃饱喝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结账离开。五人沿着海边新修的木质步道，慢慢散步走回“望海阁”旅馆。脚下是柔软的木板，耳边是永不停息的海浪声，空气中弥漫着海水、海鲜和湿润植物的混合气息。白诗悦和袁薇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轻声哼着流行的情歌。李大坤打着饱嗝，惬意地摸着肚子，还在回味刚才的美食。张晓宇似乎又恢复了沉默，双手插在裤兜里，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和充满计算，而是多了一丝平静，望着漆黑的海面若有所思。戚睿涵走在最后，看着朋友们在夜色和路灯下拉长的身影，又望了望星光下深邃莫测、一直延伸到无限远方的大海，白天班会的不快、建群时的小摩擦、以及关于旅行计划的争执，早已被这浩瀚的海风吹到了九霄云外。他对未来几天的海岛之旅，重新充满了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期待。
“明天我们去哪儿玩？按照张导的计划，是去南沙沙滩是吧？”白诗悦回过头来，笑着问道，眼睛里闪着路灯和星光的光芒。
戚睿涵快走几步，跟上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笑着回答：“嗯，计划上是这样。不过，随缘吧，反正有海，有风，有你们在，哪儿都好。”
夜色温柔，海岛的夜晚，宁静而美好，海浪声如同大自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游客的零星笑语。一切都预示着，这将是一次愉快而难忘的旅程。他们谁也无法预料，这次看似普通的毕业旅行，将会把他们带向一个怎样波澜壮阔而又充满未知的时空漩涡。此刻，萦绕在心间的，只有这温柔的海风、漫天的星光，和年轻人对假日最单纯、最热烈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