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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旅社301房间。
时间在沉默中滴答流逝。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像一只只窥探的、不安的眼睛。
苏婉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敢动弹，也不敢睡。墙角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也像一块投入静湖的巨石，压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沉甸甸的。楼下那短暂得几乎像是幻觉的细微动静过后，这种无形的压力有增无减。
她偷偷看他。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勾勒出硬朗却疲惫的线条。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下颌绷紧，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痛苦抗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滑落，消失在衣领的阴影里。
他…不舒服吗？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一个能瞬间杀死五个恶徒、让官方警察都不敢靠近的男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虚弱？
就在这时，林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闷哼打破了房间的死寂。
苏婉吓了一跳，心脏揪紧。
林枫猛地睁开眼，眼底不再是冰冷的湖面，而是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一丝…混乱的血色。他呼吸变得粗重，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
黑狱五年的后遗症，从未真正消失。那些抑制能量、摧残精神的药物和手段，早已侵蚀了他的根基。刚才瞬间爆发的力量，以及持续保持的高度警戒，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深埋的旧伤。
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钻凿，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啸，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拧搅。他咬紧牙关，牙根酸涩，试图用绝对的意志力将这股反噬压下去，但痛苦浪潮般一阵猛过一阵。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视线甚至无法聚焦。
苏婉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和痛苦隐忍的神情，最初的恐惧竟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压过——是同情，或者说，是一种看到强大存在骤然露出脆弱一面的无措。
他刚才…保护了她。虽然方式可怕，但结果是她脱离了魔爪。
现在，他好像很痛苦。
鬼使神差地，苏婉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还好吗？”
林枫没有回应，或者说，他已经无法清晰分辨外界的声音。他的世界正在被剧烈的痛苦吞噬。
苏婉犹豫了一下，慢慢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看到他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想起自己摆摊时，有时着了凉会肚子疼，喝点热水总会舒服些。桌上还有半壶热水。
她倒了一杯，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声音更轻了：“喝…喝点热水吗？”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林枫眼前的血色。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那杯水上，又缓缓上移，落在女孩写满怯懦却又强撑着关切的脸庞上。
那双眼睛，清澈，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清晰的恐惧，却没有恶意。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被痛苦和暴戾填满的神经。
多久了？
多久没有人在他露出痛苦迹象时，不是恐惧地退避，不是趁机攻击，而是…递上一杯热水？
五年？十年？还是从他有记忆开始？
他体内的暴动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盯着那杯水，没有动。
苏婉的手举得有点酸，见他不接，也不敢收回，就那么僵持着。
几秒钟后，林枫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一丝。他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伸出手，接过了那只印着俗气花纹的玻璃杯。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苏婉的手指。
苏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林枫似乎毫无所觉。他握着温热的杯子，没有立刻喝，只是感受着那份透过杯壁传来的、平凡却真实的温度。
然后，他低头，喝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