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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浸了墨的湿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带着股冰凉的滞涩。风里裹着乐园特有的腐臭味——那是金属锈蚀、怪物残液和腐烂植被混在一起的腥气，可偏又硬生生掺进了一股甜到发齁的糖香。那糖香不像正常的甜味，倒像凝固的糖浆，粘在鼻腔里、喉咙上，吸一口气都觉得嗓子眼发黏发腻，比单纯的腐臭更让人浑身发毛。
凌曜和叶燃后背紧紧贴着旋转木马的残骸，连呼吸都刻意放轻。那木马早就没了往日的鲜亮，彩绘剥落得只剩零星碎片，露出底下锈得发黑的金属骨架，几匹“马”的脖子拧成不自然的角度，像被巨力折断的树枝，耷拉在半空。两人的目光却死死锁着前方——那是整片昏暗里唯一的光亮，一座挂着“甜蜜糖果屋”木牌的小屋。
按凌曜之前从半本烂掉的地图上破译的线索，这屋里藏着“游行队伍”的关键信息，说不定还有没被污染的净水和压缩饼干。可这小屋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虚假的布景：暖黄的灯光从橱窗里透出来，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里面堆着彩虹色的硬糖、裹着金箔的巧克力，连装糖果的玻璃罐上都撒着层细密的糖霜，像是刚摆上去的。反观周围，过山车的轨道锈得能掰下碎渣，旋转茶杯歪在地上，杯壁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怪物残液，两相对比，更显得糖果屋像硬生生嵌进末日里的异物。
“连怪物的嘶吼都绕着这儿走。”叶燃低声说，手里的钢管被攥得指节泛白——那钢管是从废弃设施上拆的，表面还沾着上一场战斗的黑褐色残液，早就干透结痂。他肩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连脖颈后的青筋都隐约凸起，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凌曜没接话，视线落在糖果屋门前的几个彩色玩具上。那是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布偶熊，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一只铁皮发条青蛙，掉漆的身体保持着跳跃的姿势；还有个布偶兔，红纽扣做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看着像孩子随手丢的，可摆法透着诡异：从屋门一直延伸到路边，每两个玩具之间的距离分毫不差，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暗合着一道看不见的弧线，像是在地上圈出了一道“界线”。
“别踩玩具阴影外的地，光线是安全区。”凌曜的声音压得极低，刚落音，叶燃已经率先动了。他脚尖先轻轻点了点灯光洒下的光斑，确认没异样后，才把整只脚踩上去，身体保持着随时能后撤的姿势。光斑边缘泛着层淡紫的晕，像蒙了层薄薄的毒雾，脚刚靠近，就能感觉到皮肤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两人踩着细碎的光斑，一步一步往前挪，像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刚到糖果屋门口，屋里突然飘出一段音乐——是八音盒的旋律，却走调走得厉害，每个音符都像被硬生生扯歪，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紧接着，那扇漆成粉色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己慢悠悠地开了。
门口站着个店员模样的NPC。它穿着件白色的围裙，上面糊着一层发黑的糖浆，已经凝固成硬块，边缘还挂着几丝干枯的、像头发丝似的东西。脸上嵌着两瓣僵硬的笑，是用颜料画上去的，嘴角翘着固定的弧度，连肌肉都没动一下，眼睛则是两颗凸起的玻璃珠，浑浊的乳白色，没有瞳孔，却像能精准锁定人的位置。
“欢迎…甜蜜的…慰藉吗？”它的声音卡顿得厉害，每说一个词都像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刮得人耳膜发疼。货架就在它身后，上面的糖果在灯光下闪着剔透的光，彩虹糖像小珠子似的堆着，巧克力的金箔反射出细碎的亮片，看着诱人得很。可凌曜的目光没停在糖果上，而是落在了NPC的脚边——那片深色的粘稠污渍，呈不规则的形状，边缘还带着凝固的褶皱，最外侧凝着点暗红，嵌在黑色里，像干涸的血痂，绝不是糖浆。
叶燃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金属片——是之前从废弃游戏机上拆的，边缘带着毛刺，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手腕轻轻转动，让金属片反射出细碎的光，故意往货架方向晃，想把NPC的注意力引开。
可下一秒，“咔哒”一声脆响，像骨头被硬生生拧断。NPC的头颅突然转了180度，玻璃眼珠猛地对准叶燃，原本浑浊的乳白色里瞬间透出一丝猩红。它脸上的笑容也变了，嘴角顺着颜料的裂纹往耳根裂去，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像是腐烂的“皮肤”：“不…交易…就不能…走哦…”
话音刚落，两条黑糖浆似的触手从它的袖管里窜了出来，表面泛着油腻的光泽，还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啪”的一声，触手砸在地上，滴下的液体瞬间冒出细小的白烟，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叶燃反应极快，身体猛地往左侧滑出半步，膝盖微微弯曲，钢管在身前横成一道防线，后背擦过货架，带掉了几包糖果，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八音盒！在柜台后！”凌曜的喊声适时响起——他早看出来，那走调的音乐是这诡异空间的开关。可就在这时，货架突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推着，快速往中间靠拢。原本能容两人并行的通道，瞬间缩成只能侧着身过的窄缝，货架上的糖果罐、巧克力盒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碎成渣，里面的糖果滚出来，却带着尖尖的刺，像小刀子似的射向凌曜。
“看这边！”叶燃怒吼一声，目光扫过旁边的铁皮糖果罐——那罐子有他胳膊粗，锈成了暗红色，罐口边缘卷着边。他双手抱住罐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砸向NPC的后背。“嘭”的一声闷响，糖果罐直接砸扁了一块，NPC的身体晃了晃，触手瞬间改变方向，带着呼啸的风声扑向叶燃。
就是现在！凌曜身体猛地往下一矮，几乎贴在地面，双手撑着地面快速滑行，躲过飞射而来的尖刺糖果。指尖划过柜台时，精准地扣住了那只老旧的八音盒——深棕色的木壳上刻着模糊的藤蔓花纹，还沾着几点未干的黑糖浆。
他的指尖刚碰到八音盒，屋里的音乐就戛然而止。
NPC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玻璃眼珠里的猩红快速褪去，恢复成浑浊的乳白色。紧接着，“啪嗒”一声，它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下来，滚在地上，像个破损的玻璃球。身体则从脚尖开始，慢慢变成黑褐色的糖浆，顺着地面往下淌，还冒着细小的泡泡，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之前的甜腻气味混在一起，更让人作呕。
屋内的暖黄灯光突然变了，成了妖异的深紫色，灯管“滋滋”作响，不断有火花溅出来。墙皮开始往下掉，像融化的奶油，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布满孔洞的墙体，像是被虫蛀过似的。“走！”叶燃一把抓住凌曜的手腕，拽着他往门外跑。凌曜紧紧攥着八音盒，后背还能感觉到屋内的热浪，刚踏出大门，身后的糖果屋就开始快速缩小——暖黄的灯光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啵”的一声轻响，光点消失，原地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空地，连之前的玩具都不见了踪影。
两人靠在旁边的断墙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凌曜慢慢摊开手，掌心的八音盒在昏暗里泛着淡淡的木色，外壳上的藤蔓花纹虽然模糊，却能看出是手工刻的。他轻轻捏住盒盖的边缘，慢慢掀开——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机械齿轮，只有一张浅灰色的硬质纸片，叠得四四方方。
凌曜小心翼翼地把纸片展开，指尖能感觉到纸片的质地很特别，不像普通的纸，更像某种动物的皮。上面是用红色颜料画的线条，笔触稚嫩得像小孩子的手笔：一条弯弯曲曲的虚线，从糖果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乐园中心的城堡——那城堡画得歪歪扭扭，塔尖却尖得像根刺。而在城堡最高的塔楼窗口，画着个黑色的剪影，被十几圈黑色的线条缠着，每一圈都画得很用力，颜料都透到了纸片背面。剪影的胸口处，点着一小团黄色的颜料，边缘有些晕开，像快灭的烛火，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真的在微微颤动。
那团被困的光，是等着救援的人？还是…早被这末日乐园“吞掉”，变成了某种怪物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