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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粘稠的,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血。
从清晨到黄昏,它浸透了潼关城墙的每一寸砖石,汇聚在城垛的凹槽里,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又被新一轮的鲜血冲刷、覆盖。
尸体,魏军的,汉军的,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城墙之下,形成了一道令人作呕的、由残肢断臂构成的斜坡。秃鹫在遥远的天际盘旋,耐心地等待着这场人间炼狱的落幕。
这已经是曹休大军围城的第十天。
潼关,这座被誉为“关中第一门户”的雄关,此刻,就像一头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洪荒巨兽,在曹魏十五万大军,日以继夜的疯狂冲击下,发出痛苦而倔强的嘶吼。
城楼之上,一面被熏得焦黑、撕裂了数道口子的“汉”字大旗,在夹杂着血腥与焦臭的寒风中,依旧固执地飘扬。
“都给俺顶住!!”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炸响在嘈杂的战场之上,竟硬生生压过了金铁交鸣与垂死哀嚎。
张飞,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铁塔,矗立在城楼中央。他手中的丈八蛇矛,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雾与残肢。一个刚刚爬上城头的曹军校尉,还没来得及发出欢呼,便被蛇矛的锋刃,连人带盔,捅了个对穿。
张飞手臂一振,将那具尸体,如同甩一根稻草般,狠狠地甩下城墙,砸倒了一片正在攀爬的敌军。
“哪个兔崽子敢退一步,俺老张,先拧下他的脑袋!”
他那双豹头环眼,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扫视之处,所有汉军士卒,无不激灵灵打个冷颤,又重新爆发出悍不畏死的勇气,将涌上来的敌人,一次次推下城墙。
他的身后,姜维,这位年轻的将军,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他不像张飞那样,用个人的神勇去撕裂敌阵,他的战场,是整个潼关防线。
“西面!西面城墙,第三个垛口!快!把预备队给我调上去!”
“弓箭手!自由射击!对准那些攻城车!不要吝啬火箭!”
“火油!把剩下的火油都给老子往下倒!”
他的命令,清晰,简短,而有效。如果说,张飞是这头受伤巨兽,那颗依旧在狂暴跳动的,不屈的心脏。那么,姜维,就是连接这颗心脏的,冷静而精准的大脑。一刚一猛,一勇一谋,竟奇迹般地,在这如同怒涛般的攻势下,将潼关,守了整整十天。
但,他们都清楚,这已经是极限了。
“车骑将军!”姜维,趁着一波攻击的间隙,快步走到张飞身边,声音急促,“不能再这么硬守下去了!我们的兵力,损失已近三成!滚木礌石,几乎告罄!火油,也撑不过今天黄昏!最重要的是,将士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飞,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污,抓起一个水囊,将冰冷的水,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那你说怎么办?!”他瞪着姜维,瓮声瓮气地吼道,“开城投降吗?!”
“当然不是!”姜维,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截断箭,在沾满血污的地面上,飞快地画着草图。“曹休,攻势虽猛,却章法散乱,只知用人命来填。真正可怕的是那个邓艾!”
他指着城外,那片始终与主攻方向,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曹军营寨。那里的旗帜,并不起眼,但每一次当汉军的防线出现漏洞时,从那个方向射出的精准而致命的冷箭,或是突然推进的,几架威力巨大的新型弩车,总能给守军带来最沉重的打击。
“这十天,曹休至少发动了二十次总攻。但每一次,都在我军即将崩溃,他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城池时,那个邓艾就会恰到好处地,鸣金收兵。”姜维的声音,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凝重。
“他不是在攻城。他是在‘钓鱼’。”
“他用曹休的兵,来消耗我们的兵力,磨损我们的意志。他在等,等我们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连出城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张飞的声音里充满了憋屈与暴躁。
“对。”姜维,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出城,正中其下怀。邓艾必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届时,以逸待劳的曹军精锐,只需一个冲锋我军便会全线崩溃。”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张飞,猛地将手中的水囊,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姜维,看着远处,那连绵不尽的曹军营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决绝。
“不。我们需要用空间换时间。”
他抬起头看着张飞,一字一句地说道:“车骑将军,我们该考虑……放弃潼关了。”
“你说什么?!”
张飞霍然转身,那双豹头环眼,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被触怒的猛虎!他一把揪住了姜维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脚尖离地。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他的咆哮震得姜维耳膜生疼。
姜维没有挣扎,也没有畏惧。他只是迎着张飞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再次说道:
“我说,我们该放弃潼关了!这不是怯懦!这是战略性后撤!以潼关之坚,我们,最多再守三天!三天之后,城破人亡!与其全军覆没于此,不如,留存有生力量,退守长安城下,与敌周旋!只要,我们能拖到……拖到中都护的大军赶来,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张飞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瞪着姜维,那只钢铁般的大手,青筋暴起。他知道从兵法上来说,姜维说的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保存实力,以待援军。
可是……
“放屁!”张飞将姜维,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俺老张,不懂什么狗屁战略!俺只知道,潼关是当年俺大侄子用计,用无数兄弟用命换来的!是咱大汉东出的门户!俺告诉你,姜伯约!”他指着姜维,那根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姜维的鼻子上。
“想让俺老张退?除非,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这潼关,俺守定了!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俺也绝不后退一步!”
姜维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暴怒雄狮般的宿将,心中,百感交杂。他想反驳,却发现任何兵法谋略,在这样一份沉重如山的执念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知道,他劝不动了。
……
城外,曹军中军大帐。
与潼关城楼上的,血腥与惨烈不同,这里,安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大司马曹休,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一座小小的潼关,竟然还没能拿下!我军伤亡,已近两万!这让本帅的脸,往哪里搁?!”他对着帐下,那个正捧着一卷竹简看得入神的年轻人怒吼道。
那人正是邓艾,他仿佛,没有听到曹休的咆哮。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竹简。
“大司马,稍安勿躁。”他头也不抬地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城也要一点一点地磨。潼关之内,有张飞、姜维,皆非庸人。张飞之勇,冠绝天下;姜维之智,亦是后起之秀。若是能轻易拿下,那反倒不正常了。”
“不正常?!”曹休气得笑了起来,“士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套不温不火的‘钓鱼’之策,我军的士气已经快要泄光了!而且西线的庞德,东线的魏延,还有在长安坐镇的庞统,随时都可能出现!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磨了!”
邓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木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睿智光芒。
“大司马,您多虑了。”
他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那座在夕阳下如同浴血的雄关。
“我钓了十天的鱼,鱼快要没力气了。也该收竿了。”他淡淡地说道。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全军后撤五里,安营扎寨!今夜休战!”
“什么?!”曹休再次跳了起来,“士载!你疯了吗?!明明再加一把劲,就能攻上去了!你竟然要休战?!”
邓艾转过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大司马,这叫攻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对付姜维这种聪明人,绝望是没用的。但对付张飞那种,靠一口气撑着的莽夫……突然拿走他所有的压力,让他那口绷紧的气骤然一松。”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
当夜。
潼关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曹军,真的退了。
甚至连夜间,例行的袭扰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