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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桐的呼吸凝住。
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张照片……你在哪里拍的?”
“我……”沈桐喉咙发紧,“我母亲二十年前失踪了,这张照片不可能存在。”
女人松开手,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显影盘。药水在地上洇开,像一摊正在融化的雪。
“我见过她。”女人指着照片里的母亲,“1999年,她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冲印,胶片里也是这样的经幡。她说要去找一个人的骨头。”
沈桐连夜包车往阿里。司机是个康巴汉子,车上的收音机沙沙响,偶尔飘出几句仓央嘉措的诗。
“姑娘,你脸色不好。”司机递给她一块风干牛肉,“嚼一嚼,高原上不能空肚子。”
沈桐接过,肉硬得像石头,却嚼出了血腥味。
车过羊卓雍错时,天开始下雪。湖面结冰,像一面碎掉的镜子。沈桐把车窗摇下,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忽然喊:“停车!”
公路旁,玛尼堆上压着崭新的风马旗,颜色鲜艳得刺眼。沈桐下车,在雪地里走了几步,脚尖踢到一块石头。
石头下压着一张照片——是她在老照相馆看到的那张,但母亲的脸被雪水泡得模糊,只剩桑吉的眼睛,黑得发亮。
背后有人说话:“你终于来了。”
沈桐转身,桑吉站在风雪中,冲锋衣的帽子不见了,头发上结满冰碴。
“我带你去找他们。”桑吉向她伸出手。
沈桐没动:“你是谁?”
“我是你。”桑吉咧嘴笑,缺了颗犬齿,“准确说,是你没来得及长大的那一部分。”
雪越下越大,桑吉的身影开始透明。沈桐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雪。
雪在她掌心融化,变成一根褪色的红绳——母亲腕上那根,失踪后在她枕头下出现过一次,又被她弄丢了。
远处,司机按喇叭催促。沈桐把红绳系在玛尼堆最高的经幡上,回到车里。
“走吧。”她说,“去古格遗址。”
古格遗址在札达县,土林像被风蚀的城堡。沈桐到达时,夕阳把废墟涂成血色。
她爬上最高的一座佛塔,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唐卡不知何时从背包里滑出,被风展开,绿度母的眉眼在暮色中慈悲而疏离。
沈桐举起相机,对准废墟。取景框里,出现了一群人影——母亲、父亲、桑吉,还有她自己,十岁左右的自己。他们在佛塔下野餐,母亲把糌粑捏成小鸟的形状,父亲用藏语哼着歌。
快门按不下去。
沈桐放下相机,那些人影仍在,像一场露天电影。她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裂缝上。
“沈桐。”母亲回头,声音被风吹散,“该回家了。”
沈桐摇头,眼泪砸在土里:“我拍了十年,还是没找到你。”
母亲笑了:“你一直在拍我,只是认不出我。”
父亲递给她那台徕卡:“相机里最后一张胶片,留给你自己。”
沈桐接过相机,对准自己的眼睛。快门“咔嚓”一声,世界骤然安静。
风停了,人影散了。佛塔下只剩她一人,手里多了一张新洗出的照片——
照片里是十岁的沈桐,抱着相机,背后是母亲的笑脸。而母亲怀里,抱着刚出生的桑吉。
一年后,成都一家画廊举办摄影展,主题叫《归途》。
入口处的第一张照片,是那卷唐卡上的绿度母,标题:《度母的眼睛》。
最后一张照片,是沈桐的自拍:她站在玛尼堆前,红绳系在经幡上,笑容像被雪洗过的天空。
展签上写着:
“献给所有迷路的人。
你们要找的骨头,不在雪山,不在废墟,
而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
你终于允许自己,被看见。”
开展当晚,沈桐收到一个快递。没有寄件人,只有一只小小的木盒。
盒子里是一撮灰白的骨粉,压着一张纸条:
“找到你了。
——妈妈”
沈桐把骨粉撒在画廊外的梧桐树下。夜里下起了雨,骨粉渗进泥土,长出几株格桑花。
花开的第七天,沈桐收拾行李,准备再次出发。这次她没带相机,只带了那本《夜航西飞》。
扉页上,她添了一行字:
“所有迷路的人,最后都会回到同一片星空。
而星空,原来一直在我们骨头里。”
她合上书本,听见远处传来飞机起飞的轰鸣。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