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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烛火摇曳。
沈清辞屏住呼吸,盯着那扇糊着高丽纸的菱花格窗。窗外夜色浓重,方才那两声轻叩以及那个转瞬即逝的古怪符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父亲的军中暗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幻觉?还是敌人新的、更为狡诈的陷阱?陛下刚以她为饵,清除了明面上的刺客,转手就将她变相软禁于此。这永寿宫外新增的侍卫,究竟是保护,还是看守?此刻窗外之人,是陛下的又一次试探?毕竟,陛下深谙人心,若想验证她是否真与“逆党”有染,冒充其父旧部前来联络,确是妙招。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能听到那“咚咚”的声响。云苓因失血和药力已然昏睡,内殿之中,唯有她一人清醒地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诡谲。
不能应答。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回应。
沈清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垂下眼睑,做出丝毫未察、惊魂未定只是自顾饮茶压惊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再无任何声息。仿佛那短暂的声响和符号,只是夜风偶然捉弄的错觉。
然而,沈清辞知道不是。
她静坐了片刻,终于起身,吹熄了靠近窗户的两盏烛火,只留下远处妆台上的一盏孤灯,让内殿的光线变得更为昏暗模糊。她走到云苓榻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却飞快地扫视地面、窗棂——没有任何纸条或异物被投入的痕迹。
那人,似乎仅仅是为了留下一个信号。
一个只有可能认得楚家军旧部暗记的人,才能看懂的信号。
陛下知道吗?父亲的旧部,早年随其征战沙场,确实有一套内部传讯之法,但父亲获罪后,旧部星散,这套东西也早已湮没。陛下当年虽未登基,但作为皇子也曾接触军务,他是否知晓甚至掌握了这套暗记?
可能性极大。
若真是陛下试探,她此刻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坐实怀疑。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和衣躺在外间的贵妃榻上,黑暗中,睁着眼,毫无睡意。宫外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更衬得这永寿宫如同华美的囚笼。
这一夜,注定无眠。
乾清宫。
烛火通明,皇帝并未安寝。他卸了白日里的威严,只着一件玄色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之前。图上,北疆区域被朱笔勾勒出数个圆圈。
周振威垂手恭立在下首,低声禀报:“……李嬷嬷嘴很硬,慎刑司用了大刑,只咬定是受已故瑞王余孽指使,报复天家,其余一概不招。倒是从她房中搜出的一些往来信件,虽未直指其主,但笔迹核对,与淑太妃宫中部分用度记录册上的批注,有七分相似。”
皇帝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指尖轻轻点着北疆某个关隘的名字,语气平淡:“七分相似?那就是还有三分不似。淑太妃侍奉先帝多年,素有贤名,无确凿证据,动之不易。继续审,撬开李嬷嬷的嘴。那些信件,仔细查,一笔一划都不要放过。”
“是。”周振威应道,稍作迟疑,又道,“陛下,永寿宫外加派了人手,沈答应回去后便歇下了,并无异常。只是……方才暗卫来报,约一刻前,似有极轻微响动靠近永寿宫后窗,但其人身法极快,未能追踪到踪迹,亦未发现其有投递或潜入之举。”
皇帝终于转过身,眸色深沉如夜:“哦?什么样的响动?”
“似是指尖叩击窗棂,仅两声,随后便再无动静。暗卫确认无人与沈答应接触。”
皇帝踱步至龙案前,拿起一份密折,打开看了看,又合上。那是北疆刚刚传来的捷报。
“北疆‘网’已收拢,周明振及其核心党羽尽数落网,负隅顽抗者已就地正法。”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潜伏多年,倒是经营了些势力,可惜,心太大了。”
周振威精神一振:“恭喜陛下!铲除此獠,北疆可定!”
“北疆暂安,但这宫里的魑魅魍魉,却未必肯就此罢休。”皇帝将密折丢回案上,“今日朕虽斩断了他们伸向沈氏的一只手,却也让他们彻底藏回了暗处。淑太妃……她比朕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陛下圣明,布局深远,逆党定然无所遁形。”
皇帝瞥了周振威一眼,淡淡道:“拍马屁的话就省了。那个哑婆子和秋儿的底细,查清了么?”
“回陛下,初步查明,那哑婆子早年并非真哑,是入宫后数年才‘哑’的,应是刻意伪装,便于蛰伏。秋儿则是家生奴才,但其父母早亡,背景干净得有些蹊跷。二人皆与瑞王旧府有过间接关联,但线索到李嬷嬷那里,似乎就断了。”
“断了?”皇帝冷哼一声,“那就把线再接起来。从她们入宫开始查,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每一件经手的事,都给朕翻个底朝天。朕不信,她们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臣遵旨!”
“沈氏……”皇帝沉吟片刻,“今日她表现如何?”
“沈答应惊而不乱,遇袭时反应迅捷,颇有将门之风。最后应对陛下问话,也极有分寸。”周振威据实以报。
“将门之风……”皇帝重复了一句,目光掠过龙案一角,那里放着一枚不起眼的珍珠耳钉,用素绢垫着。“她倒是没让朕失望。”
“陛下,永寿宫外的那点异常响动……”
“不必打草惊蛇。”皇帝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人是鬼,迟早会跳出来。加派人手,给朕牢牢看住永寿宫,一只苍蝇飞进去,朕都要知道是公是母。”
“是!”
“下去吧。”
周振威退下后,殿内只剩皇帝一人。他拿起那枚珍珠耳钉,在指尖摩挲着,眼神幽深。
“沈清辞……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翌日。
永寿宫依旧宫门紧闭,侍卫林立,气氛压抑。
云苓伤势好转了些,已能勉强坐起。沈清辞亲自给她喂了药,主仆二人相对无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与后怕。
“小主,昨日真是吓死奴婢了……”云苓声音虚弱,仍心有余悸,“幸好陛下早有安排……”
沈清辞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她的嘴角,低声道:“是啊,幸好陛下早有安排。”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庆幸。
这时,门外传来宫人的禀报声,是吴添禄带着太医来给云苓复诊,还送来了陛下的赏赐——一些上好的药材和绸缎,说是给沈答应压惊,赏赐云苓忠心护主。
吴添禄笑容可掬,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恭敬却带着距离感:“小主,陛下关怀,让小主务必安心静养。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奴才。”
沈清辞谢了恩,状似无意地问道:“吴总管,不知……李嬷嬷她……”
吴添禄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小主放心,慎刑司正在严加审问,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只是这后宫之事,错综复杂,陛下自有圣断,小主如今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话语间,透露出此事水深、莫要再问的意思。
沈清辞识趣地不再多问。
送走了吴添禄和太医,看着那些丰厚的赏赐,沈清辞的心却愈发沉重。陛下的赏赐,是安抚,也是警告。他让她看到他的掌控力,他的“恩典”,同时也明确划下了界限——此事到此为止,她不必再深究,只需乖乖待在永寿宫。
午后,天空阴沉下来,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沈清辞倚在窗边,看着庭院中枯枝上渐渐积起的薄白,思绪纷乱。父亲的模样在她记忆中已有些模糊,但那套简易却有效的军中暗记,她却因幼时好奇,硬缠着父亲学过一些,印象颇深。
昨夜那个符号,残缺不全,只划了最关键的两笔,像是匆忙间的警示,又像是某种确认身份的试探。
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危险”?是“等待”?还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