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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裹挟着无数血腥与碎肉的运河浊流，瞬间吞噬了陈锋残存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冰冷刺骨的河水挤压着胸腔的伤口，剧痛与窒息感撕扯着他最后的意志。光线在头顶迅速消失，耳畔只剩下沉闷的水流翻滚声和一种如同死魂叹息般的低鸣。散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水中的浮尸碎片般涌来又消失：王胡子拍着自己肩膀的大笑、张营副沉默却精准的操炮、瘸老鸦独眼中闪烁的疯狂、凝固汽油弹下扭曲燃烧的战友、通讯兵凝固的眼神、老鸦砸向坦克炮塔时那决绝的背影…还有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如同天神最后的挽歌…这一切最终都化为一抹刺眼的血红，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我不能死…地图…锋刃…
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水底摇曳的烛火，固执地挣扎了一下。地图！那张浸透鲜血和汗水、标注了无数生死秘密的地图！他破碎的身体在水中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右手本能地、死死地捂住了胸前军装内袋的位置。那冰冷、湿透、沉甸甸的触感，成了他与这片死亡之河唯一的、极其脆弱的锚点。
时间在水底失去了意义。就在那微弱的挣扎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噗通！噗通！
几声巨大的入水声穿透了沉闷的水流！紧接着，数双强壮、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手臂猛然探入冰冷的河水深处，如同钢爪般准确地抓住了正在下沉的陈锋！
“抓到了！这边！”
“小心他的伤！很重！肺在出血！”
“快！托起来！带钩子的绳子甩过来！”
熟悉的声音！在剧烈的呛咳和意识的短暂回光中，陈锋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向上拖拽！冰冷刺骨的河水迅速从口鼻和伤口中褪去，新鲜的、充满了血腥硝烟和泥土味道的空气猛地灌入撕裂的肺！剧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但紧随而来的嘈杂声浪、强烈的日光（或者只是傍晚昏暗的光线？）刺激着他紧闭的双眼。有人在拍他的脸，有人在用力挤压他灌满水的胸腔。
“咳咳咳！呃…呕…” 浑浊的河水和黑色的血块被咳出。
“醒了！连长醒了点！” 一个惊喜的、嘶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陈锋勉强睁开仅存的右眼，视线模糊晃动，泪水和血水糊在一起。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硝烟熏得黝黑、胡子拉碴却写满焦急和庆幸的脸——猴子！果然是那个身手敏捷的老兵猴子！旁边还有几张同样疲惫不堪、紧张忙碌的脸孔，穿着和锋刃残部不同的、更整齐些的军装（德式小帽徽！中央军精锐！88师！？）。他们正七手八脚地将自己抬上一张临时制作的、浸水的简易担架。
“锋刃…其他兄弟…”陈锋的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但他还是挣扎着想抬头扫视四周浑浊的河面。
视线所及，河滩一片混乱！南岸88师的士兵们在泥水血污中奋力扑救着从北岸溃退下来、渡过运河的零星残兵！有些人被架起，有些人被直接拖上岸。湍急的河水里，还能看到几个沉浮挣扎的人影。一具穿着灰布军装的尸体正被激流卷向远方，尸体残破的右臂无力地指向天空。
“连长…副营他们…”猴子声音哽咽了一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是水还是泪？），指着河滩更远处——担架上的陈锋艰难地扭头望去。
只见河滩泥泞处，躺着另外几具被刚捞上来的躯体。其中一个赫然是那个东北军的连长！他的半边头皮整个被掀掉，惨白的头骨暴露在空气中，气息微弱如丝。另一个是断了一条手臂的班长，断臂处被胡乱扎着，此刻已经失血休克。唯一一个看似完整的年轻战士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血水，显然是内脏受了重创…只有四（五）个人？！猴子？还有谁？
“那个新兵…被鬼子补射…死在岸边了…” 猴子咬着牙，用下巴指了指一片相对平静的浅水区水面下，一个模糊的、正在随波浮沉的身影。“就我们…五个了…”
五个！
数百兄弟，百战余烬，渡过修罗场般的运河，锋刃最后一缕孤魄，仅剩五人！陈锋的独眼瞬间充血，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负伤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胸口的剧痛仿佛要把整个人都撕裂！
“稳住！兄弟！留得青山在！”一个沉稳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一个高大的身影俯身下来，他的中央军军官服领章上别着上尉军衔（88师精锐营副营长王铮），脸上也沾着血污泥点，但眼神锐利如鹰，一只手用力按在陈锋剧烈起伏的胸口（带着力量也尽量避开伤处），目光快速扫过他身上各处可怕的伤口。
“我是88师二六二团一营副营长王铮！”王铮语速很快，“你们的呼救电台我们监听到了！位置报的很准！重炮支援是我们师直属炮团打的！打得真他娘的狠！北岸炸成一片火海！总算把你们几个命大的接应到了！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鬼子随时会重新组织力量炮击滩头，小股渡河渗透更不会少！”
王铮的话让陈锋残存的理智强行拉回现实！求生的意志被再次点燃！他死死盯着王铮，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词：“谢…谢谢…我们…还有…重要情报…地图…鬼子布防…在…我怀里…务必…交给孙长官或李长官！”
“重要情报？！”王铮眼神瞬间爆亮！锋刃残部在铁闸高地如同磐石般死守，被战区多次电令嘉奖！他们用命换来的情报，价值非同小可！“放心！伤好之前，我亲自保管！猴子！”他转头对一直紧张守着的猴子喊道，“你护着你们连长！跟紧担架队！立刻后撤，去师野战救护所！”
“是！”猴子挺直胸脯嘶声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