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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阁的暮春总是裹着潮湿的雾气。林晚棠站在寒潭边，看着潭底若隐若现的青铜锁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半枚新得的星图残片。残片是三日前从一位行脚商人手中购得的，材质与之前的青铜残片如出一辙，只是上面的星轨指向潭底深处，像一道无声的召唤。
“这寒潭有百年没冻过了。”苏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灯芯跳动的光晕在潭面碎成金鳞，“当年父亲说，潭底藏着千机阁的‘压舱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林晚棠回头时，正撞见他袖口沾着的青苔——寒潭周围的苔藓带着特殊的腥气，与三日前在阁外发现的匿名信上的污渍完全相同。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寒潭月满时，旧识携秘至。”
“今夜是满月。”她蹲下身，指尖探入潭水，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往上爬，“你看潭底的锁链，每隔三尺就有一个机关扣，是‘锁龙阵’的布局。”
苏殇扛着一把工兵铲从山道走来，铁铲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挖还是不挖？再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他左眉的疤痕在暮色中泛着浅红，是昨日试新机关时被木屑划伤的。
林晚棠没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那枚新得的星图残片。残片在琉璃灯下泛着冷光，上面的星点与潭底锁链的排列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嵌在一起。她突然想起苏慎之日记里的一句话：“寒潭锁蛟龙，星图引旧踪。”
“等等。”苏御按住苏殇的铁铲，“锁龙阵的机关芯是玄铁做的，遇热会膨胀，强行挖会触发崩潭术。”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铜制罗盘，盘面上刻着千机阁特有的水文刻度，“得先找到阵眼。”
月上中天时，寒潭的水面突然泛起银光。林晚棠将星图残片放在潭边的青石上，残片的阴影恰好落在潭底的锁链交汇处——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形状像极了龙首。
“是那里。”她指向岩石，“父亲的手札里画过这个标记，说下面藏着‘能定江湖的东西’。”
苏殇的铁铲刚碰到岩石，潭水突然剧烈翻涌，锁链发出“哗啦”的巨响，竟自行向上收紧，露出底下的暗门。暗门中央的凹槽与星图残片完全吻合，随着残片嵌入，暗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黑沉沉的通道。
“我先进去。”林晚棠点亮火把，软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银针在火光下闪着寒芒。通道内壁刻满了星图，与千机阁护山大阵的图纸如出一辙，只是在北斗七星的位置，多了七个模糊的人名，最上面那个已被水浸得看不清，只隐约能辨认出“玄”字。
“是影阁初代阁主墨玄。”苏御抚摸着石壁上的刻痕，“父亲说过，墨玄晚年曾在千机阁养伤，这寒潭暗门或许是他亲手布的。”
通道尽头的石室中央，停放着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却栩栩如生，指间还握着半枚玉珏，与林晚棠腰间的玉佩恰好是一对——那是师父临终前给她的，说能在危急时“唤旧识”。
“他没死透！”苏殇突然低呼。老者的胸口微微起伏，水晶棺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还在呼吸。
林晚棠将玉佩贴在棺壁上，玉珏与玉佩相触的瞬间，老者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向三人，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影……影主……未死……”
三人同时心头一震。天坛之变后，他们都以为影阁已彻底覆灭，苏言便是最后一任影主，可老者的话显然另有深意。
“您是谁？”林晚棠的软剑护在身前，“影主还活着？是谁？”
老者的目光落在苏御肩上的箭伤疤痕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苏……苏家……欠我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向林晚棠，“寒潭……是镜……照出……假与真……”
话音未落，老者的头便歪向一侧，彻底没了气息。水晶棺突然发出一阵轻响，内壁的星图开始发光，映得整个石室如同白昼。林晚棠展开羊皮卷，上面画着一幅诡异的画像——一个面容与苏言一模一样的人，正戴着苏慎之的人皮面具，站在天坛的祭台后。
“这是……”苏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苏言有替身？”
苏殇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从苏言尸身上搜出的青铜哨子——那哨子在火光下泛着青黑，并非玄铁所制，而是掺了铅的假货。真正的“守阁哨”遇火会发出红光，这枚却毫无反应。
“死在天坛的是替身。”林晚棠的指尖在羊皮卷上轻颤，“真正的苏言还活着，他用换脸术冒充了某个人。”她看向水晶棺中的老者，“这位应该是墨玄的师弟，影阁的二把手，被苏言囚禁在此，用来要挟墨玄。”
石室突然剧烈震颤，潭水顺着通道倒灌进来。苏御一把抓起羊皮卷：“快走！暗门要关了！”
三人冲出通道时，寒潭的水面已掀起巨浪，暗门在身后“哐当”合拢，水晶棺与老者的尸体瞬间被潭水吞没。月光下，潭面的波纹扭曲成一张人脸，赫然是苏慎之的模样，却在眼角多了一颗痣——那是苏言独有的标记。
“寒潭是镜。”林晚棠突然明白老者的话，“它照出的不是人影，是血脉。苏言能冒充苏慎之，说明他不仅是苏家子，还继承了某种……能以假乱真的秘术。”
苏殇的脸色变得煞白：“难道……父亲的骸骨也是假的？”
三人连夜赶往苏慎之的墓地，铁铲掘开泥土时，果然在棺中发现了一具假骸骨，颈骨处的断裂痕迹与苏言的手法完全一致。真正的骸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块刻着“七月初七”的木牌——正是天坛祭天的日子。
“他要在父亲的忌日做什么？”苏御握紧镇岳剑，剑鞘上的云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冒充父亲，还是……”
“冒充你。”林晚棠打断他，指着羊皮卷角落的小字，“这里写着‘千机阁主，易主之日’。他的目标是千机阁。”
寒潭的水渐渐退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晚棠望着潭面残留的波纹，突然想起师父给的玉佩上刻着的小字：“旧识非旧识，新局是残局。”她终于明白，天坛之变只是开始，真正的影主苏言正戴着某张假面，潜伏在他们身边，等待着颠覆一切的时机。
苏御将羊皮卷收入怀中，镇岳剑在晨光下泛着锋芒：“不管他冒充谁，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他看向林晚棠与苏殇，“从今日起，千机阁进入一级戒备，任何人出入都要验明真身。”
林晚棠点头，指尖拂过腰间的玉佩。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呼应着某个潜藏的危机。她知道，寒潭揭开的不仅是苏言未死的秘密，更是一个横跨三代的巨大骗局——而那个戴着假面的影主，或许此刻就在千机阁的某个角落，看着他们为这惊天秘辛而震动。
山风拂过寒潭，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林晚棠握紧软剑，剑穗上的七枚银针在风中轻颤，像是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旧事是真是假，新局如何破局，都藏在这寒潭的倒影里，等待着被一一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