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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的炒面摊烟雾缭绕，崔琰蹲在马路牙子上，塑料碗里的面条已经坨了，但他没在意，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着。
老黄拎着半瓶二锅头，晃晃悠悠地在他旁边坐下。他没说话，只是往崔琰碗里倒了勺辣椒油，红油瞬间浸透了面条。
“别查了。”老黄灌了口酒，喉结滚动，“你个学生能斗得过挖掘机？”
崔琰的筷子顿在半空。他缓缓抬头，盯着老黄浑浊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查？”
老黄咧嘴笑了，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我还知道你查的是赵猛他爹。”他搓了搓胡子拉碴的下巴，“那小子以前在我废品站撒尿，被我用铁锹追着跑了三条街。”
崔琰没接话，但手指微微收紧，塑料碗边沿被他捏出几道褶皱。
老黄从怀里摸出个生锈的螺栓，丢进崔琰碗里，金属碰撞塑料的声音清脆刺耳。
“幸福家园工地的。”老黄压低声音，“钢筋比筷子还细。”
崔琰捡起螺栓，指腹蹭过锈迹，触感粗糙得像砂纸。
老黄又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发白的混凝土碎块。他捏起一块，递到崔琰面前：“尝尝。”
崔琰皱眉：“混凝土能尝？”
“海砂。”老黄冷笑，“咸的。”
崔琰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碎块，用舌尖轻轻碰了碰。
一股苦涩的咸味在口腔里炸开，像海水混着铁锈。
“98年，我在永坤建工当搅拌工。”老黄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亲眼看着他们往混凝土里掺海砂。”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我去举报，第二天就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老黄灌了口酒，喉结滚动，“工作没了，老婆也跑了。”
崔琰盯着那些疤痕，胃里翻涌着炒面和海砂的咸腥。
“所以呢？”他问，“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劝我收手？”
老黄盯着他，突然笑了。
“劝你收手？我老黄要是怕，当年就不举报了。”老黄拍了拍崔琰的肩膀，“我是看你有这股子劲儿，跟当年的我一样，想着能拉你一把。我把这些告诉你，是让你知道这背后水很深，但不是让你放弃。”
崔琰眼神坚定起来，握紧了手中的螺栓。老黄接着说：“我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证据，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你要是不害怕，咱们就一起干，说不定还真能扳倒他们。”
崔琰猛地抬头，路灯在他眼底碎成两簇火苗。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惊得路边野狗狂吠。他握紧易拉罐，铝皮扎进掌心：“可这是赵家！赵猛他爹的关系网能遮天，他妈在发改委管审批，舅舅是公安局二把手……” 声音突然发颤，
说完崔琰重重叹息.....
“今天那鳖孙估计是出来了，又去找我朋友，手拿美工刀威胁，幸好我及时赶到......”
崔琰站起身，塑料碗在脚下发出脆响：“难啊，你以为我不想？当我查到他们层层叠叠的保护伞，甚至连他外公那边，有没有更深的背景都还查不清楚……” 他望着街道闪烁的霓虹灯，像一排猩红的眼睛。
老黄突然抓住他手腕，袖口滑落露出狰狞疤痕：“当年他们打断我三根肋骨，把举报信塞进我嘴里。” 声音压得极低，“可我现在还活着，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截带血的工牌，“这是从县二中废墟里扒出来的，那栋楼塌的时候，埋了十七个孩子。”
老黄将工牌重重拍在油腻的折叠桌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崔琰盯着工牌上模糊的照片，那是个扎马尾的女生，校徽下面印着"县二中高一（3）班"。
"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老黄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蜈蚣似的疤，"因为我学会了等。"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个月亮，"月黑风高时，连老虎都会打盹。"
"我可以等。"崔琰突然攥住那半截工牌，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但不是现在收手。"血珠滴在油纸上，晕开成诡异的图案，"我要让他们先怕——怕到不敢碰李桐一根头发。"
炒面摊老板的铁锅撞在灶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崔琰望着老黄锁骨处的疤痕，突然想起李桐面对手持刀的赵猛 —— 一个是十六岁少女的噩梦，一个是五十岁男人的勋章。远处的霓虹灯光，像一条随时会扑上来的蛇。
“他们最怕什么？” 崔琰的声音突然平静，指腹摩挲着工牌上女孩的马尾。
老黄用袖口擦了擦酒瓶，瓶底残留的酒液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凝固的血。“怕见光。” 他用扳手敲了敲马路牙子，“永坤建工的每块砖都浸着人血，赵永坤的每个章都盖着冤魂。”
“走。” 老黄踢开脚边的玻璃碴，“去废品站，我带你看样东西。” 他的军大衣下摆扫过地面，像一面破旧却依然飘扬的战旗。
老黄带着崔琰钻进废品站深处，废旧轮胎与生锈钢筋之间，藏着一个用沥青密封的铁盒。他用扳手撬开盒盖，里面是泛黄的施工日志、带血的工牌，以及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崔琰跟在他身后，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胸口的工牌，女孩的马尾在夜色中轻轻晃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有些事不是因为有希望才去做，而是因为必须去做，才有希望。
老黄带着崔琰钻进废品站深处，废旧轮胎与生锈钢筋之间，藏着一个用沥青密封的铁盒。他用扳手撬开盒盖，里面是泛黄的施工日志、带血的工牌，以及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老黄作为当年的搅拌工，详细记录了赵永坤用海砂替代河砂的比例，日志最后一页贴着张收据，是赵永坤购买工业盐（用于加速混凝土凝固）的凭证，而工业盐包装袋上印着「丽华商贸」字样。
盒子里面还有更隐晦的记载，崔琰看到后冷汗直冒......
他和老黄都太弱小了，现在拿出这些无异于以卵击石，自身难保不说，还会连累家人朋友。
夜市的喧嚣渐渐退去，只剩下两人坚定的脚步声。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冬夜，一场改变县城命运的博弈，正悄然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