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鼎商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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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陷落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襄阳城头。这座雄踞汉水之南的荆州心脏，瞬间被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恐慌与寒意所笼罩。城头守军遥望北岸樊城升起的“曹”字大纛，无不色变；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百姓拖家带口，惶惶不安；州府官吏，更是人人自危，昔日归附时的热忱，此刻已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刘备端坐主位，素服未除（为刘表父子服丧），面容憔悴，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沉重。他手中紧握着文聘冒死突围送来的最后战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樊城失守，意味着汉水天险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襄阳的北大门轰然洞开！曹操二十万大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阶下，核心文武齐聚。诸葛亮羽扇轻摇，神色看似平静，但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关羽面沉似水，丹凤眼微阖，长髯无风自动，紧握的青龙偃月刀刀柄发出细微的嗡鸣，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不甘。张飞环眼圆瞪，虬髯戟张，胸膛剧烈起伏，若非诸葛亮在场，他早已暴跳如雷。陈生、苏飞、石韬、简雍、孙乾等人，无不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诸位…”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死寂，“文仲业浴血奋战，将士用命…然樊城…终究是丢了。”他将战报轻轻放在案上，仿佛放下千斤重担，“曹贼大军，不日便将兵临城下。襄阳虽坚，然…北岸屏障已失，水陆皆受威胁。二十万大军压境…我等，该当如何？”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诸葛亮身上，那眼神中有询问，有倚赖，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诸葛亮身上。这位年轻的军师，自出山以来，算无遗策，屡建奇功，已是刘备集团无可争议的擎天玉柱。此刻，他的决断，将决定整个集团乃至荆州的命运。
诸葛亮缓缓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巨大的荆州沙盘前。他手中的羽扇并未摇动，目光如同深邃的寒潭，扫过襄阳、汉水，最终落在了沙盘东面那片辽阔的区域——江东！
“主公，诸公。”诸葛亮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厅内部分压抑，“樊城虽失，然天未塌，地未陷！曹操挟二十万之众，汹汹而来，其势虽盛，然其弊有三！”
他羽扇轻点沙盘，条分缕析，字字如金： “其一，骄兵必败！曹操新破袁氏，北境初定，又得罗业之盟，自以为天下无敌。新野小挫，樊城虽克却代价惨重，非但未能警醒，反使其恼羞成怒，急于求成！其视我荆州如无物，视孙权如豚犬！此骄狂之气，乃取祸之道！我军虽弱，然哀兵必胜，上下同心，此消彼长！”
“其二，其军远来，千里转战，水土不服。北方步骑，不习水战，此其致命之短！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粮草转运何其艰难？樊城新得，立足未稳，襄阳城坚池深，岂是旦夕可下？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锐气尽失，此兵法大忌！”
“其三，腹背之患！曹操倾巢而出，其许都、河北后方必然空虚！若此时，北有罗业毁盟（虽可能性低，然不可不防），西有刘璋、张鲁异动（尤需提防），东有…江东孙权！举兵袭其后路，断其粮道，则曹操必成瓮中之鳖！”
他猛地将羽扇指向江东的位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故，亮之计，不在襄阳孤城死守！而在——联吴抗曹！”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联吴？孙权？ 张飞第一个跳起来：“军师！孙权小儿，坐守江东，鼠目寸光！其兄孙策尚死于许贡门客之手，与曹操有杀兄之仇，尚且不敢北顾！如今曹操势大，他岂敢捋虎须？联吴？无异于与虎谋皮！”
关羽也沉声道：“军师，孙权非善类。昔日为夺江夏，与我等亦有矛盾。其麾下张昭、顾雍等辈，皆主降曹。恐其未战先怯，反将我荆州虚实卖与曹操！”
刘备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但更多的是期待：“军师，联吴…确有可行之理？然如何联？孙权岂能信我？又岂敢抗曹？”
诸葛亮成竹在胸，羽扇轻摇，恢复了从容： “主公，二将军、三将军所虑，皆在情理。然，此一时彼一时也！孙权虽年少，然胸怀大志，绝非甘居人下之辈！曹操吞并荆州，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此‘唇亡齿寒’之理，孙权帐下鲁肃、周瑜等明智之士，岂能不知？” “至于张昭等主和派…亮自有应对！关键，在于两点：
其一，晓以利害，激其雄心！ 遣一舌辩之士，直陈曹操野心，言明荆州若亡，江东必不能独存！更要点出，曹操书信中‘欲与将军会猎于吴’之语（此乃曹操骄狂之证），实乃将孙权视为猎物！以此激怒孙权，激发其不甘人下、保境安民之志！
其二，示之以弱，诱之以利！ 我方可向孙权表明，愿以‘附庸’或‘共主’之名义（表面尊奉），甚至…可暂时让出部分江夏利益（如江北据点），换取其出兵！更可许诺，若破曹操，荆州愿与江东共分其利，甚至共图中原！此乃‘借力打力，以退为进’之策！”
他目光炯炯，看向刘备：“主公！襄阳孤城，难挡曹贼二十万虎狼之师！与其坐困愁城，玉石俱焚，不若行壮士断腕之举！亮之计：
其一： 弃守襄阳！ 但非溃逃，而是战略转移！携城中精锐兵马、重要物资、以及愿追随之军民百姓，火速南撤！目标——江陵！江陵城高池深，扼守长江上游，背靠荆南四郡（长沙、零陵、桂阳、武陵），水网纵横，更利我军发挥水战之长，且与江东呼应便捷！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保存实力之根本！”
其二：坚壁清野！ 撤离前，焚毁襄阳城中无法带走之粮草、军械，填塞水井（部分），给曹操留下一座空城、焦土！使其大军入城，非但无所得，反受其累！
其三：水军断后！ 命云长将军统帅所有水军，依托汉水、长江水道，节节抵抗，迟滞曹军水陆追击！利用水网地利，袭扰其粮道，疲惫其师！
其四： 联络荆南！ 即刻遣使，持主公手谕，火速奔赴荆南四郡！言明利害，许以厚利，务必使其归心，为大军提供后方依托与补给！
其五：出使江东！ 此乃重中之重！亮，愿亲往柴桑一行，面见孙权！凭此三寸不烂之舌，陈说利害，激其雄心，促成孙刘联盟，共抗强曹！”
“军师要亲往江东？”刘备霍然起身，眼中充满担忧与感动，“江东龙潭虎穴，张昭等人必百般刁难，更有曹操使者威逼利诱！此去…凶险万分！”
诸葛亮洒然一笑，羽扇轻摇，目光中闪烁着智慧与决绝的光芒：“主公勿忧。亮此行，非为个人安危，乃为荆州存续，汉室复兴之大计！纵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亮亦往矣！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促成孙刘联盟，引长江之水，燃赤壁之焰，方能破此死局！此战若胜，则天下南北对峙之势可成！主公基业可固！汉室复兴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