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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本来就像简笔画的脸，如今连最后一根多余的线条都被橡皮擦掉了。
路人越来越少注意到他。
他走在废墟里，几乎和灰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像一块被雨水打磨光滑的鹅卵石。
“……也许，我已经变成背景板了吧。”
他自嘲地想着，脚步却不停。
忽然，前方转角传来引擎怠速般的低吼。
一个“人”走了出来——
如果那还能叫人的话。
它全身包裹着扭曲的金属外壳，像是有人把一辆报废跑车硬生生套在肌肉上，车灯当眼睛，排气管当鼻孔，每走一步都喷出呛人的汽油味。
汽车人怪人转动车灯，锁定了琦玉。
它似乎很享受亮相的仪式感，张嘴便是一串冗长的自我介绍，夹杂大量“本大爷”“碾碎你”“汽油荣耀”之类的词汇。
琦玉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思绪飘到下午：那个能在天上飞的少女，黑发黑衣，抬手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魔法阵。
“超能力？魔法？”
他轻轻叹气，“好帅啊……不像我，除了挥拳还是挥拳。”
“要是我也能飞就好了。”
汽车人终于说累了，抡起脸盆大的铁拳，带着破风声砸下。
拳头离琦玉的脑袋只剩十厘米。
啪——
像戳破一只气球。
琦玉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随手向上一挥。
铁拳、前臂、肩膀、胸腔、整辆“车”由内而外炸成漫天碎屑，金属与血肉混成一场转瞬即逝的红雨。
血点落在塑料袋上，像几滴廉价的番茄酱。
琦玉连看都懒得再看，拎着便当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转过两条街，他忽然又想起少女临走前的问题——
“怪人……还分等级吗？”
他耸耸肩。
“也许真有吧，像RPG里那种50级、100级的设定。可惜我看谁都像1级。”
回到公寓，楼道里的灯泡“滋啦”一声寿终正寝。
琦玉摸黑进门，把便当放在桌上，先刷牙洗脸。
镜子里的人影轮廓模糊，像铅笔稿被水晕开。
洗漱完毕，他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打开便当。
米饭有点硬，火腿有点咸，梅子酸得倒牙。
他一边嚼，一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吃完，他把空盒压扁，精准丢进两米外的垃圾桶。
随后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天花板上有道裂缝，像一条歪歪斜斜的笑。
他盯着那道裂缝，忽然生出一点久违的期待：
“明天去城里走走吧，说不定还能遇到像她一样的英雄。”
“要是……遇到比我更强的家伙，一定要好好聊聊。”
念头到这里，他打了个哈欠。
声音刚出口，就被夜色吞没。
几秒后，房间里只剩均匀的呼吸。
半开的窗外，废墟深处偶尔传来钢筋坠落的脆响，像遥远的掌声。
—————
李默独自坐在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整个人像被午后的阳光钉在了阴影里。
窗外的街景依旧完整——霓虹招牌尚未被怪人的巨足踏成碎片，行道树在风里摇晃着新绿的叶子，像一幅被精心裱好的油画。
他望着这一切，心里却泛起微妙的荒诞：如果没有那些怪人，这里大概会和自己原来的世界一样，按部就班地走向拥挤、内卷、逐渐麻木的未来吧？
可正是怪人的高压，把人类逼出了另一种活法。
短短几年，他们学会了用不可思议的建造速度把废墟变成堡垒，用超前半步的科技把绝望切成可以下咽的碎片。
更讽刺的是，连心态也被一并改造——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于是所有人都学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脏话可以说，爱可以大声喊，连告白都像末日前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出去就再也不回头。
李默现在住的地方原本是一座度假酒店。
老板今天上午差点被那尊遮天蔽日的巨人踩成肉饼，恐惧像钉子一样钉进脊椎。
他连行李都没收拾，托了几层关系，当天傍晚就逃往有S级英雄驻守的市中心。
酒店挂牌出售的消息刚一放出，听说有人愿意接盘，老板二话不说就签了合同，连价都没砍，生怕晚一秒那巨人又回头补上一脚。
就在李默神游天外的时候，门被轻轻推开。
雪之下阳乃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来。
她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李默孤零零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家里就你一个？”
她的声音像掺了薄荷的温水，清凉里带着点甜。
李默没回头，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拖得老长：
“和你们一样啊，杀怪的杀怪，收集情报的收集情报，涨经验的涨经验，全都跑光了，连个给我做饭的人都没留下。”
他故意把尾音压得百转千回，像戏台上的小生甩出的水袖，满满都是“我好可怜”的戏剧效果。
雪乃跟在后面，闻言翻了个白眼，冷飕飕地拆台：
“少来。你的食物多到吃都吃不完，饿肚子？骗鬼呢。”
阳乃却笑得更甜，眼睛弯成两枚月牙。
她侧过身，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妹妹，语气像在哄小孩：
“要不——我们姐妹俩给小默做一顿爱心晚餐？”
“做、做饭就做饭，什么爱心晚餐……”
雪乃的耳根瞬间染成绯色，声音也低了八度，像被戳破的气球。
阳乃不放过她，凑到妹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慢悠悠地补刀：
“所以，你不反对给小默君做晚饭喽？”
雪乃深吸一口气，把差点炸开的情绪压回胸腔。
她在缓缓的说道：“他是队长，对我们有恩，做个饭而已，又不是什么断头台。”
李默这才慢悠悠地回头，目光在姐妹俩的背影间来回溜达，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欠揍：
“话说，你们俩突然回来，不会是想确认我孤家寡人，然后半夜搞什么夜袭吧？”
雪乃脚下一滑，差点把门框掰下来。
她回头，眼神像冰锥：夜袭？我姐姐还在这儿呢！你难道想姐妹通吃？做梦！姐姐的安全由我来守护！
可这句话终究没出口，她板着脸挤出一句：“哼，想的美。”
然后转身，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倔强的弧线，大步走向厨房。
阳乃却像只偷到鱼的猫，轻手轻脚地溜到李默面前。
她伸出指尖，轻轻划过他锁骨的位置，像羽毛掠过水面，带起一串细小的战栗。
然后她俯身，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会帮你的。”
最后一个“呵呵”像火星落在干草上，轻，却烫得吓人。
话音落下，她也转身，裙摆扫过李默的膝盖，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向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李默一个人。
引线已经被点燃，他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炸，只能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滑稽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