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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泼墨，将江都府温柔地包裹，却又在其繁华的表象下，渗透着丝丝缕缕化不开的妖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亭台楼阁的轮廓，街市上依然人流如织，喧嚣声却仿佛隔了一层薄纱，显得虚浮而不真切。空气中那股白日的甜腻腐朽，被晚风稍稍吹散，却又在更深的阴影里沉淀、发酵，变得愈发阴冷刺鼻。
林凡静立于城中最高酒楼“望江阁”的琉璃瓦顶，夜风拂动他雪白的衣袂，猎猎作响，宛如谪仙临尘，又似暗夜主宰。他闭合双目，超凡的感知力却以自身为圆心，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蔓延，笼罩了小半座城池。无数信息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商贩收摊的琐碎、妇人训斥孩童的唠叨、深闺怨妇的低泣、更夫巡夜的梆子声……以及，那最为灼目、仿佛黑夜中肆意燃烧的幽绿色妖焰——其源头，正位于城中央那座甲士林立、气象森严的将军王府。
“盘踞巢穴，蛊惑人心，倒是会找地方。”林凡唇角勾起一抹冷嘲。那妖气虽极力内敛，但其核心处的贪婪、冰冷与血腥，在他敏锐的感知中，如同雪地里的墨迹，清晰无比。
与此同时，另一股气息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气息温婉、娴静，如同上好的暖玉，却正被无数灰黑色的、带着强烈嫉妒与怨毒的蛛丝般妖气层层缠绕、侵蚀，透出令人心碎的忧愁与无力感，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佩蓉。
“英雄救美于危难，赚取感恩戴德？”林凡微微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淡漠的兴趣，“无趣。不过，若是将这枚蒙尘的明珠擦拭干净，收归麾下，化为最忠诚美丽的鬼仆，倒不失为一件不错的收藏品。”
心念一动，他的身影已然从屋顶消失，如同融化在月色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几片碎瓦轻微作响。下一瞬，他已如鬼魅般穿梭于屋脊巷道之间，迅捷无声地朝着那妖气最盛之处掠去。
将军王府，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狮威严，守卫的甲士盔明甲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府内，宴客厅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烛影摇红。精致的菜肴摆满紫檀木案几，美酒醇香四溢。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水袖翩跹，试图营造一派歌舞升平。然而，在座的宾客们笑容却有些僵硬，眼神闪烁，不时偷偷瞥向主位方向，气氛微妙而压抑。
主位之上，年轻英武的将军王生，眉头紧锁，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与挣扎。他身披常服，却依旧难掩行伍之气。他的目光，时而落在身旁那位绝色倾城的女子身上，时而又带着愧疚与困惑，看向下首处那位安静得几乎透明的正妻。
小唯今夜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袭绯红色金丝绣蝶恋花宫装长裙，将她玲珑浮凸、曲线惊心动魄的身段包裹得恰到好处。酥胸半露，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瓷白光晕。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亲自执起白玉酒壶，为王生斟满一杯琥珀色的美酒。
“将军~”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勾人心魄的颤音，“连日操劳军务，瞧您都清减了。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最是滋补安神，您多饮几杯，也好解解乏~”
她吐气如兰，呵气如麝，一股极淡却无孔不入的粉红色妖气，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自她指尖溢出，缠绕上那杯美酒，试图悄然渡入。她的眼神专注而魅惑，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王生一人。
下首处，佩蓉端坐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衣裙，与满堂华彩格格不入。她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青黑与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仪态。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微微僵硬，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用力到发白。她看着丈夫与那妖女姿态亲昵，看着满堂宾客或痴迷或畏惧的眼神，心中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痛楚与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垂下了眼睑。
王生感受到小唯的靠近与香气，心神一阵荡漾，几乎要沉溺在那温柔乡中。但眼角余光瞥见佩蓉那苍白隐忍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的烦闷与愧疚。他接过酒杯，却有些食不知味。
就在这气氛紧绷欲裂的刹那——
“堂堂云麾将军府，竟让一只披着人皮的孽畜登堂入室，蛊惑主将，欺凌主母。王将军，你的赫赫战功，莫非是靠这双被狐媚迷住的眼睛挣来的？”
一道清冷淡漠，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的声音，骤然响彻整个宴会厅！
这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丝竹管弦、谈笑喧哗，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让所有人心脏猛地一缩！
“谁？！”
“何人放肆？！”
厅内瞬间大乱！宾客惊惶四顾，舞姬尖叫退避。王生猛地放下酒杯，豁然起身，脸色铁青地望向厅门！护卫们“锵啷”一声，刀剑瞬间出鞘大半，寒光四射，如临大敌！
只见厅门处，月光与灯火交融的光影下，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面容俊美绝伦，神情却淡漠如万古寒冰，眼神扫过场内，如同神只俯视闹剧般的众生。
正是白日里当街叱骂小唯、挥手间废掉赵教头的那个神秘年轻人！
“是…是他！”有宾客认出来，失声惊呼，白天街头的恐怖记忆瞬间复苏。
“狂徒！你竟敢擅闯将军府重地！白日饶你性命，今夜定叫你有来无回！”王生又惊又怒，手已按上腰间剑柄，眼中杀机迸现。被当众如此羞辱，他身为将军的威严荡然无存！
小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颤，杯中酒液险些泼洒出来。她迅速放下酒杯，绝美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换上一种恰到好处的、受到极大惊吓与委屈的神情。她娇呼一声，如同受惊的小鹿，柔若无骨地躲向王生身后，纤纤玉手紧紧抓住王生的臂膀，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与恐惧：
“将军…是他！就是白日那个当街羞辱、还要…还要轻薄于我的恶徒！他如今竟…竟敢闯到府上来了！将军，您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香肩微耸，那副极致柔弱、受尽欺凌的模样，瞬间点燃了厅内几乎所有男性的保护欲和怒火，看向林凡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保护将军和小唯姑娘！”
“拿下此獠！”
护卫们怒吼着，刀光剑影如同密林，从四面八方向林凡合围而来！杀气弥漫！
林凡却依旧伫立原地，甚至连眼皮都都未曾多抬一下。他的目光穿透重重刀剑和人影，精准地落在小唯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冰冷弧度。
“侥幸？逃？”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当众撕下你这张画了千年的皮，让诸位看看内里是何种肮脏货色，或许……更有趣些。”
话音未落，他骤然抬起右手，并指如剑，隔空朝着小唯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