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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周明华，厂区似乎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余下车间的机器轰鸣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清晰。
这轰鸣声，如今听在耳中，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充满希望的脉搏。
四人回到厂长办公室，窗外，嘉陵江在渐浓的暮色中宛如一条墨色的缎带，对岸已有零星灯火亮起，与天空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霞光交相辉映。
玻璃厂窗口透出的光亮，碎金般洒在江面上，随波浮动，粼粼闪烁。
办公室内，气氛与刚才签署合同时的凝重截然不同，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轻松在空气中流淌。
王长林和刘美丽虽然依旧觉得肩上沉甸甸的，但脸上都带着一种焕然的光彩。
尤其是王长林，感觉脊梁骨都比以往挺直了几分。
许晚晴走到窗边，与明朗并肩而立，望着江景，她白皙的脸颊上也泛起一层兴奋的红晕，眼眸亮晶晶的，如同映入了江上的波光。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小女人的雀跃：
“小明，钱明天就到账了！两千七百万！我刚刚脑子里盘算了一下……”
她转过身，面向明朗，语气变得认真而富有规划性：“我们现在这条生产线，虽然打通了，但产能毕竟有限。如果能再引进一条同等规格，甚至更先进一些的TFT屏幕生产线，这笔钱差不多刚刚好！产能翻倍，我们就能接更多的订单，不光能满足光速科技，还能开拓其他客户！这样规模效应就出来了，成本也能进一步摊薄！”
她的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完全是立足于现有业务做大做强的正统商业思维。
王长林闻言，立刻咂了咂嘴，脸上堆满了深以为然的笑容，连忙附和道：“许总说得对啊！明总，这真是个好主意！咱们现在这条线，工人们刚熟悉起来，要是再有一条新线，既能扩大生产，也能让老师们（指欧阳兄弟）有机会带出更多的技术骨干！咱们厂，那可就真成了江州市高新技术的头一块牌子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两条生产线同时轰鸣，产品源源不断运出的壮观场景，那种老国企对于“规模”的迷恋，在此刻显露无遗。
刘美丽虽然对技术不懂，但也跟着用力点头，小声道：“是啊明总，许总这想法稳妥。钱生钱，才是最划算的。”
作为财务人员，她本能地倾向于将资金投入到能直接产生利润的主业中。
然而，明朗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没有立刻回应。
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
许晚晴的提议，王长林和刘美丽的附和，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却是另一番更为广阔、也更为汹涌的产业浪潮。
他太清楚了，来自后世的记忆如同一个精准的导航仪。
TFT屏幕，尤其是他们目前所生产的这种用于功能手机的屏幕，其黄金生命周期其实非常短暂。
就在明年，2007年，那颗注定要改变世界的“苹果”就将落下，iPhone的横空出世，将不仅仅是发布一款产品，而是宣告一个时代的更迭——智能机时代和多点触控电容屏将成为绝对的主流。
现在盲目扩张这条即将面临技术淘汰的TFT生产线，无异于将宝贵的资金投入一个即将褪色的黄昏产业。
他明朗，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傻不拉叽、只看眼前利益的蠢事？
等到三人都表达完意见，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时，明朗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许晚晴那双充满不解的明眸上。
他淡淡一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晚晴姐，王厂长，你们的想法很好，扩大再生产，听起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话锋微微一转：“但是，就我们目前掌握的屏幕技术路线和对应的市场窗口期来看，我并不主张立刻盲目地扩张产能。”
他走到那张老旧却擦得锃亮的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任务，不是贪多求快，上马第二条可能很快就会被淘汰的生产线，而是把我们手头这条线吃透、做精！把良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把成本控制到行业领先水平，把和摩托罗拉A1200项目的合作做扎实，做出口碑！这才是我们当前安身立命的根本。”
“啊？”
许晚晴愣住了，秀眉微蹙，她完全没想到明朗会否定这个看似最合理、最直接的方案：“不买生产线？那……那你费这么大劲贷这三千万……这两千七百万，打算怎么用？”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一丝急切，仿佛生怕这笔巨款躺在账户上“睡大觉”。
王长林眨巴着眼睛，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最“保险”的方案：“明总，既然不扩大生产……那……要不然，就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反正咱们这是政府贴息的贷款，利率低，就算存个定期，利息也不少呢！稳赚不赔啊！”
他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既安全，又省心。
刘美丽也怯生生地补充道：“是……是啊，明总，现在银行的定期存款利息，好像……好像还不低呢。”
她从财务安全角度出发，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明朗闻言，差点被气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几位思维还停留在传统模式下的伙伴，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各位……”他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戏谑：“我们辛辛苦苦，跟周明华那种老狐狸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搞来这笔低成本的战略资金，你们就想着把它塞回银行金库里，赚那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差？那我们何必折腾这一趟？直接让光速科技的利润躺在账上不是更省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笔钱，是‘活水’，是要用来浇灌出更大果实的‘种子’，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的！它的价值在于流动，在于创造，在于撬动更大的未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长林和刘美丽被说得低下了头，许晚晴则依旧凝视着明朗，等待着他揭开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