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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证会的气氛一度跌至冰点，压抑得让人想尖叫。
陈文翰那几句傲慢的评语——“最低端、最原始”、“毫无技术含量”、“彻头彻尾的组装厂”——像恶毒的幽灵一样在浑浊的空气里回荡，尖笑着，仿佛正在被冰冷残酷的现实一步步证实，无情地抽打着每个人的自尊心。
明朗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间夹着的烟烧到了尽头，灼热的痛感传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将烟蒂摁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
他的目光沉重地扫过每一张因焦虑、疲惫和挫败感而显得憔悴不堪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块写满了“不可能”、“困难”、“天价”、“做不到”的白板上。
那一个个刺眼的词汇，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眼里，也扎在他的心里。
突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转化为最后的勇气。
他掐灭了最后一丝犹豫，声音在一片沮丧的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所以，讨论了三天，吵了三天。最终的结论是，依靠现有的、成熟的、我们能买到的、或者说我们能负担得起的国产屏，根本无法满足‘明镜’项目最基本的要求。对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脸上那种灰败和无奈的表情，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沉默，即是默认。
“那么……”明朗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动作甚至有些僵硬，目光却投向了窗外那被工业尘埃染成灰蒙蒙颜色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片阴霾，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现有’、‘成熟’和‘能买到’这几个框框里呢？”
李鹏飞一愣，愕然地抬起头：“不买？不局限于现有？明哥，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去偷？去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荒诞感。
“去创造。”明朗转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危险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才会迸发出的疯狂与决心：“或者，更实际一点，去找到那些…正在试图创造的人，那些和我们一样不信邪、愿意折腾的疯子。”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劈开重重迷雾，跃入他的脑海，变得无比清晰！
江州大学！创客联盟！欧阳谦、欧阳旭那对双胞胎兄弟！
那是大半年前，光速科技刚起步，还在偷偷摸摸玩山寨机。
他和沈若兰去江州大学踏青，他被一个热情到疯狂、眼睛里冒着技术之光的学生缠住了。
他们当时正痴迷于一些关于柔性电路和新型显示材料的、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想法，还硬拉着他去参观了他们那个位于地下室、简陋得堪比废品回收站的“实验室”，兴奋地向他展示一些初步的实验数据和粗糙无比的样品。
当时的明朗觉得这两个学生很有想法和激情，于是全力投钱资助他们，留下研发资金，鼓励了几句“坚持下去”。
但现在，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这两个名字和他们当时那种不顾一切、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痴迷，成了唯一可见的、微弱的、但却可能指引方向的星光。
“鹏飞，胖子，这里你们继续盯着！”明朗语速飞快，仿佛怕稍一迟疑，那点灵感之火就会熄灭：“尽可能推进其他模块！软件组继续啃MTK的驱动！结构组继续找更便宜的翻盖替代方案！算法组先搭建名片识别的基础框架！供应链的人也不要停，继续去摸屏幕的市场，就算是最劣质的屏，也先买几批样品回来测试！我们必须做到对最坏的情况心里有数！”
“你要去哪？”李鹏飞看着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但又明显有种孤注一掷气势的明朗，疑惑更深了。
明朗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外套，脚步匆匆地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回一趟江大。我去看看，我很久以前，无意中埋下的两颗种子，到底…发芽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