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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侯爷!万万不可啊!”刘德福死死抱住刘宗敏的胳膊。
 “滚开!”刘宗敏怒发冲冠,蒲扇大的手掌扬起,终究没落下,只是厉声咆哮,“刘锁儿!刘锁儿死哪去了?!去叫党守素!点齐一千禁卫,等老子!”
 刘锁儿应声飞奔而去。刘德福哭丧着脸给刘宗敏披挂甲胄,不住劝说,却只换来更狂暴的怒骂。刘宗敏一把甩开他,怒气冲冲就要往外闯。
 刚至门口,却与急匆匆闯进来的党守素撞个满怀!
 “滚开!”刘宗敏火冒三丈,反手就去拔腰间的宝刀“含章”!
 “侯爷息怒!”党守素情急之下,竟一把死死按住刘宗敏拔刀的手!这在平时,给他十个胆也不敢。
 刘宗敏定睛一看是党守素,怒火稍遏:“来得正好!随老子找李自成问个明白!”
 党守素却紧紧抱住他,急声道:“刘哥!刘大哥!您先听我把话说完!说完再去也不迟啊!”
 刘宗敏强压怒火:“快说!”
 “李公子这事太突然,可牛金星他们既然敢动手,必定有由头!咱们得先弄清楚,李岩是不是真的该死?万岁是不是被蒙蔽了?”党守素语速飞快,字字敲在刘宗敏心坎上,“刘哥!我军新败,人心惶惶,这时候不能再起大乱子了!您这样带兵闯宫,不是火上浇油吗?”
 “难道就看着李公子冤死?!”刘宗敏目眦欲裂。
 “所以要问清缘由,辨明是非!若真有冤,再讨公道不迟!”党守素目光炯炯。
 刘宗敏胸膛剧烈起伏,终究被说动几分,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就去!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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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正殿,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牛金星、宋献策等几人围在李自成左右低声商议。刘宗敏带着一身寒气,几步跨上殿来,盔甲铿锵作响,目光如刀,直刺牛金星:“牛鼻子!你给老子说清楚!李公子身犯何律,国法何条?!竟要逼他自尽?!”
 牛金星面皮一僵,尴尬地避开那噬人的目光,支吾难言。
 李自成强作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捷轩,朕的汝侯,先坐下,慢慢说。”
 刘宗敏不理,目光灼灼逼视李自成:“万岁!李哥!你说!李岩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李自成依旧按捺着性子:“捷轩,坐下说话。”
 刘宗敏强压怒火,走到李自成左侧原本牛金星的位置,重重坐下,甲叶哗啦作响。
 李自成目光转向刘宗敏,声音低沉:“捷轩,还记得袁时中吗?”见刘宗敏不答,他自顾说下去,“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李岩他…他要带兵走!已有异心!他要谋反!”
 “谋反?!”刘宗敏勃然变色,声音震得殿梁嗡嗡作响,“他带两万兵去河南,是为平叛,为恢复我大顺基业!怎么就成了谋反?!”
 “捷轩!”李自成语气转厉,“当年派李岩去看住袁时中,结果呢?袁时中跑了!李岩何等机敏,岂会轻易被袁所骗?当时朕就疑心,是他李岩有意纵放!”他盯着刘宗敏,一字一顿,“打开洛阳,开仓放粮,洛阳百姓只知感念‘李公子’,可还记得朕这个‘李闯王’?!”他声音陡然拔高,“李岩此人,外示谦和,内藏机锋,胸怀大志,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值此危难之际,他急不可耐要带兵离朕而去,其心可诛!我军亟需重振,清虏步步紧逼,朕…没有余力再对付第二个‘袁时中’了!”最后一句,带着疲惫的狠厉。
 “就算他有异心!”刘宗敏毫不退让,拍案而起,“把他留在身边盯着,难道不行?非要置他于死地?!”
 牛金星见缝插针,阴恻恻道:“侯爷,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留此心机深沉之辈,日夜伴于万岁左右,若其骤然发难,悔之晚矣!”
 宋献策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侯爷,丞相,李公子既已身故,当务之急是明定其罪,昭告全军,并议定其家眷、部属如何处置。内讧于事无补啊!”
 “是非未明,如何定罪?如何处置?!”刘宗敏怒视宋献策,那句“宋矮子”几乎脱口而出。
 李自成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赐死李岩的冲动过后,便是深深的后怕和悔意。李岩在军中的威望、其深远的眼光…他比谁都清楚。这步棋,走得太急了!他强压着慌乱,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沉声开口,如同宣判:
 “李岩之罪,首在谋逆!是否暗通清虏,尚待彻查!其二,心怀异志,图谋分裂,欲效袁时中故伎,在河南另立山头!其三,惑乱军心,长清虏志气,灭我军威风!其四,包藏祸心,欲夺兵权!其五,首鼠两端,于危急存亡之秋,意欲扯朕后腿!”(第二、五条实为同罪反复,足见李自成内心的混乱与狠绝)
 一口气说完这五条大罪,他唤道:“吏政府尚书宋企郊!”
 “臣在!”宋企郊慌忙出列。
 “速拟公文,将李岩罪状张榜全军!派人至各营各哨,当众宣读,务必人人知晓!”
 “臣遵旨!”宋企郊领命。
 李自成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刑政府尚书陆之祺身上:“李岩家眷及部曲,依律…当如何?”
 陆之祺躬身道:“回陛下,依谋逆大罪,当暴尸十日,诛灭九族!”
 李自成目光转向刘宗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捷轩,你看…”
 刘宗敏毫不客气,斩钉截铁道:“李岩是李岩!妻儿老小何辜?所部将士何辜?我大顺朝不是前明暴政!不搞株连九族那一套!更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李自成立刻接话,语气缓和:“汝侯所言极是!李岩之罪,不及家人。念其曾有功于社稷,其家眷当妥善安置,幼子承袭其爵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皇后操劳内务,需人协助。红娘子…就入宫协助皇后吧。其旧部…暂归中军营张鼐节制。”
 见刘宗敏未再激烈反对,李自成心中稍定,转向牛金星:“上相,李岩的后事…当如何处置?”
 牛金星立刻躬身,一脸肃穆:“陛下!谋逆大罪,自当严惩!然李岩昔日辅佐陛下,克洛阳,开局面,确有大功!臣以为,功过当分明。对李岩本人,臣请…以侯爵之礼厚葬!使其魂魄得安,亦显陛下仁德宽宏!”
 刘宗敏冷哼一声,眼中怒火未熄,心知牛金星这是又当又立,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殿门,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最终议定:李岩以岳侯之礼厚葬,祭文由礼政府尚书巩焴亲撰。岳侯爵位由其子孙世袭罔替。红娘子封一品诰命夫人,入宫协理后营事务。因战事紧急,由其弟携五百旧部,扶柩归葬河南故里,延请僧道超度。
 夜色更浓。驿馆之外,寒风呜咽,仿佛在为那缕飘散的忠魂悲鸣。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李自成脸上复杂的阴影,疲惫、猜疑、狠戾、以及一丝深藏的不安,交织在一起。山西的寒风,正裹挟着更浓重的血腥与杀伐之气,呼啸着卷向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