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屋【m.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太平天国之东方醒狮》最新章节。
话说周达武听得骆秉彰并无责罚之意,心头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下。
后襟早已湿透,凉津津贴在背上,也分不清是水是汗。
他此番冒险回来,赌的就是骆秉彰新败之余,手边无人,不至于真拿他开刀。
更何况,“达”字营今日确实打得英勇,阵亡超过三成仍未溃散。
只是西军那散兵线摆得刁钻,火器又狠,他的人早早就被撕碎了阵型。
这一仗,罪不在他。
但他面上仍旧恭敬,甚至透出几分惶恐,伏地不敢抬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部堂不罪之恩!末将定重整人马,戴罪立功!”
起身时,他只觉膝盖发软,后退几步,才转身跨出门槛。
暑衙外冷风一扑,他深吸口气,这才觉出四肢百骸,都泛开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软。
周达武一走,堂内陡然静下,只余炭盆偶尔噼啪轻响。
骆秉彰身边幕僚将领,皆已遣出办事。唯独那先前搀他回来的年轻书吏,仍垂手立在角落,姿态谦卑,眼中却藏着一簇无声燃烧的火。
骆秉彰揉着发胀的眉心,朝他略一招手。
书吏早已候了多时,趋步上前,袍角拂地,扑通跪倒:“小人今日冒犯部堂,故不敢擅离,听凭部堂发落。”
此前派沈保桢出使西营,骆秉彰就做了他一去不回的打算。
故须得有个随行,万一左靖西翻脸,也好有人回来报信。且这人身份越低,越不易引左靖西警惕。
他召来饶州府同知署留守吏员,问谁愿往。
堂下众人瑟缩低头,唯有这年轻书吏踏前一步,声虽微颤,却无迟疑:“小人愿往。”
事急从权,骆秉彰连他名字都未来得及问。
而今他不仅全须全尾地从西军大营回来,更在兵败如山倒时冷静决断,把当时万念俱灰的自己,硬是从乱军中搀了出来——比许多武官,还强三分。
新败之际,骆秉彰正痛感人手凋零,不由细看眼前这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中所营何业?可有功名?”
书吏心跳如擂鼓,知机遇已到眼前。
他今日拼死一行,赌的便是此刻。
于是他强压激动,口齿清晰回道:
“回部堂大人,小人柳湘莲。”
柳湘莲,景德镇本地人氏,家中独子。
父亲经营一间瓷行,家底颇丰。但这世道,商人终是低人一等。
且乱世迹象已显,瓷行生意越发难做,父亲不愿独子再走这条老路。
于是自小重金延请名师,教导儿子,指望柳湘莲蟾宫折桂,给柳家改换门庭。
奈何柳湘莲实非读书种子,连考数次,秀才也未中一个。
柳父无奈,花钱为他捐了个监生,又多方打点,才在饶州府同知署,补了个书吏的缺。
可书吏属未入流,形同贱役。
如平日不得走正门、不得坐公堂,与官员奴仆无异。
柳湘莲书读得不佳,骨子里却继承了父亲的商人脾性:既不甘平庸,又敢在关键时刻押注,搏一场富贵。
就如今天,他随沈保桢进入西军大营,赌的便是这个改命的机会。
方才他缩在角落,名义上是待罪,实则等的,就是骆秉彰这一问。
骆秉彰眉梢微动。
“柳湘莲”——这名字风流出挑,显是取自那本风行天下的《石头记》。想来其父是个痴迷的,才给儿子取这等名号。
但他此刻无心计较这些。新败之际,正要广纳人手、激励来者。
待柳湘莲说罢,他略一沉吟:
“今日你有功,临危不乱,甚好。且入我幕府,仍司文书,暂授九品衔。”
“日后用心办事,积功累行,本堂自会为你保举,谋个正经出身,再行他用。”
依朝廷制度,两江总督有权直接委任八九品官,无须上奏。
柳湘莲眼眶一热,重重叩首,前额碰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谢部堂栽培!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必竭尽驽钝,效忠部堂!”
从区区未入流吏员,一跃而成正九品官员——这是寻常人家几代都难逾越的阶层鸿沟。
他胸中激荡,只觉今日所冒之险,值了。
骆秉彰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堂中再次空寂。
窗外流云掩住太阳,堂内光影晦暗不定起来。
骆秉彰心绪如麻,再坐不住,决意亲赴昌江岸边巡视防务,也趁机理清后续对策。
刚起身要唤人备轿,黄淳熙已自门外疾奔而入,几乎踉跄,官帽歪斜:
“部堂!大事不好!速走!萧逆云骧亲率万余人马,已从浮梁城外强渡昌江,直扑景德镇而来!前锋距此已不足十里!”
骆秉彰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鸣,急扶案角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