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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紫禁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养心殿前的铜鹤香炉吞吐着龙涎香的袅袅青烟。乾隆握着朱笔的手忽然顿在半空，羊毫尖端的殷红墨汁在奏折上洇开一朵血珠般的痕迹。
"皇上，这封八百里加急..."晴岚捧着军机处密匣的手微微一颤。她分明看见那摊红色正漫过"准噶尔部动向"几个字，像极了十年前那场血染戈壁的惨烈战役。
乾隆却恍若未觉，目光穿透雨幕落在西边宫墙："今日是初几？"
"回皇上，四月初三。"晴岚将密匣轻轻放在紫檀案几上，余光瞥见奏折边角露出的半枚指印——那是种极浅的靛青色，分明是军机处特制的加密印泥。
"四月初三..."帝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晴岚认得那是孝贤皇后临终所赠。雨声忽然变得绵密，檐角铁马叮当乱响，她看见乾隆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刺痛了神经。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时，晴岚正提着羊角灯穿过御花园。白日里那抹诡异的靛青色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忽然脚下一滑，绣鞋竟踩进个寸许深的土坑。就着昏黄灯光细看，湿润的泥土里赫然印着半枚官靴纹路——云雷纹镶边，五蝠捧寿的暗纹，这是...
"什么人！"禁军侍卫的呵斥声划破夜空。晴岚迅速用帕子拓下鞋印，转身时瞥见假山后闪过一角孔雀蓝补服。那补子上绣的是锦鸡，当朝二品文官。
次日朝会，当那个颀长身影捧着奏疏出列时，晴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章佳·裕泰，新任户部侍郎，和珅门生中最擅丹青的那个。她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懋勤殿看见的《快雪时晴帖》临本，那刻意模仿的飞白笔法，不正与今晨在军机处见到的加密奏折如出一辙？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裕泰的声音似浸了蜜的刀刃，"江南织造局新贡的云锦中，混有法兰西商船私运的西洋火器图样。"
晴岚看见乾隆扶着龙椅的手背暴起青筋。那些图纸分明锁在她寝殿的紫檀匣中，昨日才与法兰西使臣密谈过海上贸易。雨后的日光透过窗棂，在御阶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突然意识到龙案上的西洋自鸣钟比往日慢了半刻。
"晴岚姑娘以为如何？"裕泰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晴岚瞳孔骤缩——那枚双鱼佩的缺角，竟与三日前她在神武门外拾到的玉屑完全吻合。
养心殿的冰鉴冒着丝丝寒气，晴岚却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乾隆将法兰西进贡的怀表开了又合，表盖内侧那道划痕像极了西域弯刀的弧度。十年前准噶尔叛军夜袭御营时，先帝赏赐的鎏金怀表正是被这样的刀锋劈成两半。
"你最近常去南书房？"帝王突然发问，手中把玩的青玉镇纸映得眉眼森冷。那是她上月提议设立译书馆时，特意从库房找来的暹罗贡品。
晴岚福身行礼的瞬间，瞥见鎏金铜鹤的翅膀缝隙里卡着片孔雀翎毛。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昨日在御药房看见的西洋参匣子——那些本该密封的锦盒里，混着几缕相同的孔雀蓝丝线。
"回皇上，奴婢昨日确实去过南书房。"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为查证《四洲志》中关于英吉利火轮船的记载。"袖中的手指慢慢展开，掌心里躺着一枚鎏金纽扣，背面刻着满文"忠勤"二字——这是去年赏赐给平定苗疆将士的御制之物。
乾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晴岚上前奉茶时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她想起太医院上月失踪的那批砒霜，御膳房总管太监额头的冷汗，以及裕泰方才奏报时袖口若隐若现的墨渍——那墨色里掺着朱砂，是军机处急报专用的八宝印泥。
暮色四合时，晴岚独自站在文渊阁的飞檐下。东南角新换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光，她伸手拂过瓦当，指尖立刻沾上层黏腻的桐油。这分明是闽浙总督进贡的船用防水漆，本该存放在天津卫的军械库里。
更鼓敲过三响，她终于在西配殿的梁架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半幅被虫蛀的绢帛上，褪色的墨迹勾勒出准噶尔部的地形图，角落题着首古怪的回文诗。当她把诗句倒过来念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分明是用满文拼写的"和珅遗策"。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晴岚吹灭蜡烛的瞬间，看见对面屋顶掠过一道黑影。那人转身时露出半张蒙着黑布的脸，但月光照亮了他耳后的朱砂痣——和二十年前刑部大牢里那个咬舌自尽的叛军细作，位置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