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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衿上山之前，先与师父在山脚小镇住了整整两年。
彼时孟子衿记忆混乱，时而会以为自己是位居于瑶府中的少爷，时而又会夜半自喋血的梦中惊醒。此等状况，实在不宜修行，师徒二人便也暂不急于回山。
奇怪的是，大少爷曾经明明喜好穿白衣，自从失忆以后，他却日日红衣不离身了。师父问他缘由，他不解回道：“我一直穿的不就是红衣吗？”
师父回想起初见那日孟子衿身上那件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裳，方才恍然，不由摇头叹息。
他们于山下停留近一年时，恰逢萧渡回山。
说来这大师兄萧渡也是个好拈花惹草的败家玩意儿，那日寻到师父往处时，手里还拎着一笼子花花绿绿的陇客。他大大咧咧一推门，险些与自己新鲜出炉的便宜师弟撞了个满怀。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红衣美人茫然抬眸的一瞬，周遭春色都随之黯然褪色。“扑通”一声，鸟笼子霍然落地，惊起鸟雀乱鸣不已。
萧渡仗着一身好皮相，横行青楼，知已无数。他本以为自己此生娇妻美妾在怀足矣，直至今日，他才发觉，谬之千里。
可他也不知自己是生了一张怎样讨打的嘴，每每都气得这师弟执刃相向，也每每都逼得他自己恼羞成怒。渐渐地，他们简直成了一对冤家。
但冤家何处不相逢，山上山下、门前庭后，后来，他甚至闭着眼都知道剑风会打哪边来。
孟子衿那稀疏的剑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每回师弟的剑都能堪堪抵至他的脖子。偏师弟还不自觉，只洋洋当自己修为盖世，好生助长了番这师弟的威风。
真是个傻子。萧渡忍不住在心底冷嗤。
许是怕他们二人把山掀个底朝天吧，师父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下了山。
再回山时，心心念念的慕归室却易了主。三师弟站到他面前时，他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太像了。
冷硬的脾气，看向他的眼神，甚至话里带的刺，都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抵上他喉咙的剑尖，也如出一辄。
原来是孟子衿养出来的小家伙，那怪不得了。
可当他听见那句“师兄灵前的长明灯”时，思绪便无论如何都镇定不下来了。
……灵前？谁的灵前？
孟子衿不是……下山游历去了吗？他还见过一面呢，九州盟主，威风得很。
他怎么会?……
*
在萧渡的印象之中，孟子衿好看得简直不像一个人。只要他往那儿一站，不出片刻，就能招来十里八乡的蝶。
可他最吸引人的，并非皮相，而是他至纯至清的气质。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明明磊磊，却不知牵动着多少人的心跳。
萧渡很难将凡尘爱恨同孟子衿联系在一起，却更从未曾想到，他也会历经俗世生死。
直到站在那方灵堂前，他仍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良久，良久，久到他的腿都有些站麻了，他终于动了动嘴角，像往常同师弟相处时一般，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你也有今天啊……”
说罢，萧渡便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他不想让自己这个烦人的师弟看见，他那满脸狼狈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