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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惊雷炸响，暴雨拍打窗棂。卫奉曜的佩剑“哐当“砸在案几：“父亲曾说镇北侯救过他性命！“
“所以他才能给你二哥下毒。“姜怀虞将染血的襁褓布拍在案上，“昨日飞雪郡主验出，这毒须用施救者的心头血做引。“
卫奉曜踉跄后退，撞翻鎏金烛台。火光忽明忽暗间，姜怀虞逼近半步：“你以为陛下为何赐婚安阳公主给镇北侯世子？“
她染血的指尖划过密信末尾：“上月钦天监夜观星象，紫微星旁现将星犯主——“
“母亲慎言！“卫奉曜的剑鞘抵住门扉，“这话传出去...“
“传出去正合我意。“姜怀虞突然轻笑，从发髻拔出金簪划开屏风夹层，“看看这个。“
漠北布防图铺展开来，狼山关隘处插着端王府令旗。卫奉曜瞳孔骤缩：“父亲亲手绘制的舆图怎会...“
“你二哥出征前夜，镇北侯来府中畅饮至天明。“姜怀虞的护甲划过关隘缺口，“三日后突厥骑兵就从这里突袭了粮草队。“
暴雨声中夹杂急促脚步声，翠莺捧着鎏金匣撞进门：“夫人！姚姨娘吞金了！“
卫奉曜劈手夺过匣中玉佩——正面刻着凤穿牡丹，背面却是镇北侯私印。姜怀虞捻起染毒银针：“这玉佩的络子，用的是安阳公主陪嫁的雪蚕丝。“
“陛下...在试探？“卫奉曜的剑尖突然转向窗外树影。
姜怀虞按下他手腕：“所以明日你要亲自给镇北侯送年礼。“她将半枚虎符塞进礼盒，“就说卫家军感念当年救命之恩，愿助他戍守漠北。“
卫奉曜的指节捏得发白：“若他真有反心...“
“那这虎符会出现在陛下案头。“姜怀虞的护甲掐进他掌心，“记住，进朱雀门前要让禁军瞧见礼盒上的卫家徽记。“
更漏重启滴答声，卫奉曜忽然单膝跪地：“母亲从何时开始布局？“
姜怀虞抚摸着亡夫牌位：“从你二哥咽气那刻。“她忽然掀翻香炉，灰烬里滚出块焦骨，“飞雪郡主剖出的这根胸骨里，嵌着镇北侯箭镞的残片。“
暴雨渐歇，卫奉曜抱着礼盒踏出祠堂时，听见母亲低语：“告诉安阳公主，她的鎏金缠枝瓶该换红梅了——毕竟陛下最爱白梅。“
“母亲当真要拿祖田抵债？“
卫奉曜的冷笑惊落了檐角铜铃，姜怀虞攥着青瓷冰裂纹盏的指尖泛起青白。庭院里新栽的西府海棠簌簌落着花瓣，正巧沾在卫奉曜玄色箭袖的银蟒纹上。
“三郎慎言。“大儿媳沈氏忙打圆场，绞着湘妃色帕子要替他拂去落花，却被少年偏头躲过。卫奉曜腰间玉珏撞在石桌上，惊得四姑娘卫明姝手中绣绷都歪了针脚。
姜怀虞缓缓搁下茶盏，盏底与紫檀桌面相触的轻响让众人噤声。她眼角还凝着未拭净的水光，唇角却已抿成朱砂笔勾出的弧度：“去岁黄河决堤，你父亲将半数田产充作军饷，如今御史台揪着春闱舞弊案不放——“
“所以母亲就要典卖祖产？“卫奉曜霍然起身，腰间蹀躞带金扣撞在廊柱上，“您可知京郊那八百亩水田，是曾祖随太祖征南诏时挣下的！“他说到激动处，袖中竟滑落半卷泛黄地契。
卫明姝突然“哎呀“一声，绣针戳破指尖。血珠滴在未完工的并蒂莲上，倒似给粉瓣添了抹艳色。她顾不得疼，拽住兄长袖摆急道：“三哥莫恼，前日我还见母亲典了陪嫁的累丝嵌宝头面......“
“四丫头！“姜怀虞厉声喝止，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石桌边缘。她望着幼女瞬间泛红的眼眶，喉头哽了哽，终是放柔了声音：“去取白玉膏来。“转头对上三子灼灼目光时，脊背又挺得笔直：“明日卯时，户部要来清点库房。“
廊下忽有穿堂风过，卷着海棠花瓣扑在卫奉曜襟前。少年将军捏着地契的指节发白，忽听得垂花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管事捧着描金拜匣踉跄奔来，匣中露出的明黄绢帛一角，惊得沈氏手中茶盏翻在石榴裙上。
“圣、圣旨到——“
姜怀虞猛地起身，发间九鸾衔珠步摇乱颤着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卫奉曜下意识伸手要扶，指尖将触到母亲袖口云纹时又生生顿住。他看见那方沾着泪痕的鲛绡帕从姜怀虞袖中滑落，正飘落在自己玄色官靴前。
“母亲......“
卫奉曜喉间哽着滚烫的硬块，指尖将青玉药碗攥得发烫。灵堂长明灯被夜风扑得忽明忽暗，映得姜怀虞鬓边新添的白霜愈发刺目。她正叠着二子生前惯穿的玄甲，听见这声轻唤，金丝护甲在烛火下划出半道寒芒。
廊下传来更漏声，惊得卫明姝手中招魂幡穗子乱晃。小娘子跪在蒲团上扯住兄长袍角：“三哥快劝劝母亲，这都三更天了......“
“四丫头去歇着。“姜怀虞将玄甲抚得铮鸣，忽然被袖口暗纹硌了手——那是奉曜幼时淘气扯破的裂口，金线缝补的痕迹蜿蜒如疤。她指尖颤了颤，转头却见三子直挺挺跪在灵前，额角还沾着白日里与御史争执时溅上的墨迹。
卫奉曜重重叩首，青砖发出闷响：“是儿不孝。“他盯着供案上二哥的鎏金箭囊，喉结滚动似吞咽刀片，“那日不该说祖产......“
“三郎。“姜怀虞突然截断话头，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楠木供案上。她起身时玄色翟衣扫过满地纸钱，惊起几缕香灰：“去岁黄河决堤，你二哥披着这身甲，在洪流里捞出三十七个婴孩。“素手抚过甲胄裂痕，忽有泪珠坠在护心镜上，“御史台参我们姜家结党，可你父亲说......“
窗外骤雨倾盆，雷光劈开夜色。卫奉曜猛然抬头，见母亲单薄身影映在雪白孝幡上，像尊将碎的玉观音。他想起三日前撞见母亲在祠堂呕血，染红了二哥灵前那枝白山茶。
“父亲说什么？“他哑着嗓子追问。
姜怀虞却转身望向廊下风雨，发间素银簪闪过寒光：“说卫国公府的脊梁，从来不在田产地契上。“话音未落，忽听得垂花门轰然洞开，沈氏提着湿透的裙裾踉跄扑进来，鬓发散乱如疯妇。
“母亲！他们、他们抬着棺椁往祖坟去了！“大儿媳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说是奉了御史台钧令，要开二哥的棺验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