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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洁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突然从记忆深处冒出来,扎得她心口一疼。
她听过这个名字。去年队里老梁退休,聚餐时喝多了,有人提起杨震在警校的事,老梁拍着桌子说:“当年杨震为了林静怡,跟教导员都吵过架,谁能想到后来……”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当时杨震正给她夹菜,笑着打岔:“老梁喝多了,胡咧咧呢。”
原来不是胡咧咧。原来那天的电话,不是打错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家庭,你听不懂吗?”杨震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愤怒,又像别的什么,“你别再打电话了,也别来找我,没意思。”
"咔"的一声,电话挂了。
杨震转过身,大概是没想到会撞见她,脸色"唰"地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半天才挤出句:“媳妇儿,你……你怎么在这?”
季洁看着他,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把他眼底的慌乱照得一清二楚。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是林静怡吧。”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平静。
杨震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闪烁着:“是……是她。”
“她找你干什么?”季洁往前走了一步,地毯很厚,脚步声轻得像叹息。
“没什么,就是……突然联系上,说些过去的事。”他的声音在发颤,连眼神都不敢跟她对上,那些话像碎玻璃,拼凑起来全是破绽。
季洁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凉。“说过去的事需要躲着我接电话吗?”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杨震,我们从搭档到夫妻,十年了。十年里,我们一起在尸检房待过通宵,一起在暴雨里追过嫌疑人,你中枪的时候我给你捂过伤口,我发烧的时候你守了我三天三夜。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震急了,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她就是……就是突然说想复合,我当场就拒绝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多想,真的,我就是不想因为过去的人闹不愉快……”
“怕我多想?”季洁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那一下躲闪很轻,却像道无形的墙,瞬间隔在两人中间。“杨震,你不告诉我,我才真的会多想。”她的声音开始发紧,眼底那片平静终于裂开了缝,涌出来的不是愤怒,是失望,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对我来说,坦诚比什么都重要。你把这件事藏起来,本身就说明你心里有鬼,或者说,你没那么信任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震的声音也急了,带着点委屈,又有点无措,“我就是觉得……觉得没必要让你烦心……”
“别说了。”季洁打断他,往后又退了一步,拉开了更远的距离,“我现在不想听。”
她转身往饭馆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这次的声音很响,像是在跟谁赌气。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喧闹涌出来,撞得她耳膜发疼。同事们还在说笑,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僵硬,只有老郑举着酒杯喊:“季洁,杨震呢?让他再喝两杯!”
季洁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对离得最近的田蕊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没等杨震回来,径直走出了饭馆。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杨震。“媳妇儿,你等我!”他追上来,想拉她的胳膊。
季洁甩开了。“我自己能走。”
“我们一起走。”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明显的讨好,“外面黑。”
“不用。”
“老婆……”
“我说不用。”季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抹挥之不去的慌乱。她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分享过无数秘密的人,此刻像隔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最终,她还是上了他的车。不是原谅,是不知道该往哪走。
车里一路沉默。收音机开着,放着断断续续的音乐,却填不满那片死寂。杨震几次想开口,都被季洁投向窗外的侧脸堵了回去。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她不是气林静怡的出现。谁没有过去呢?她气的是杨震的躲闪。那通电话,那两天的心不在焉,那刻意的隐瞒,像根细针,一点点刺破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信任。
车停在家楼下。楼道里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可季洁没有立刻下车,手搭在门把上,指尖冰凉。
“老婆,”杨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歉意,“别生气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别憋在心里。”
季洁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车里的光线很暗,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写满恳求的眼睛。她想起他们结婚那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以后什么事都跟你商量”。
“杨震,”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这不是瞒不瞒的问题,是你处理这件事的方式让我不舒服。或许你觉得是小事,但在我看来,这是尊重的问题。”她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又转过头补充了一句,“我今晚回我爸妈那住,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杨震想说什么,可看着她转身走向小区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背影很决绝,没有一丝犹豫,连楼道的灯都好像比平时暗了些。
他坐在车里,没动。车窗没关严,晚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得他后颈发僵。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单元门,看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才缓缓地靠在椅背上。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沉。像当年第一次跟季洁出任务,眼睁睁看着她被嫌疑人推下台阶时的恐慌,又像求婚那天,怕她摇头时的忐忑。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不是搞砸了跟林静怡的纠缠,是搞砸了季洁眼里的信任。
车窗外的路灯亮着,一圈圈的光晕晕染开,却照不进他此刻纷乱的心情。他掏出手机,想给季洁发条信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的对话框。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分开住。以前再忙再累,哪怕吵了架,也总会在同一个屋檐下,在睡前说句软话,或者默默递杯热水。可现在,隔着一扇门,隔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坦诚,他突然觉得,这距离比当年隔着警戒线看她受伤,还要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