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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芬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她不死心，又打给另一位曾经合作密切、称兄道弟的王总。
“王总，我是林淑芬，张天成他……”
“哦，林总啊，”王总的声音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听说张总病了？唉，这人啊，旦夕祸福……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我们公司也难啊，账上实在挪不出钱来。这样吧，我私人给你转五千块，你先应应急，别嫌少啊。”
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响起，一笔五千块的转账，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林淑芬脸上。曾经他们一顿饭都不止这个数！
她几乎是机械地一个个号码拨出去。
“淑芬姐，不是我不帮，我最近投资亏了……”
“林总，真不好意思，我老婆管钱管得严……”
“哎呀，我人在国外呢，信号不好……”
有的直接不接电话，或者在她刚自报家门时就借口有事挂断。那些躲不掉的，要么哭穷，要么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般地转来三五千，附带几句不痛不痒的“保重”、“聊表心意”。
她甚至硬着头皮，去了几个以前常去的、富太太们聚集的私人会所和美容院，希望能遇到一两个“念旧情”的。可那些人远远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疫一样，要么立刻扭头假装没看见，要么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投来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在她走近时又瞬间散开，留下尴尬的寂静和无声的排斥。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在这短短一两天内，林淑芬体会得淋漓尽致。
曾经前呼后拥、奉承巴结的“姐妹”和“朋友”，如今视她如蛇蝎。曾经轻而易举就能调动的巨额资金，如今连几十万的救命钱都筹借无门。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看着ICU紧闭的大门，又看看手机里那零零散散加起来不到两万的“施舍”，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几乎将她吞噬。她瘫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无声地滑落。
原来，从云端跌落尘埃，真的只需要一瞬间。失去了财富和地位的光环，她林淑芬，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连最基本的同情和帮助都变得奢侈。
此刻，钱，成了横亘在生死面前，最现实，也最残酷的高墙。而她，被死死地困在了墙的这一边，无能为力。
医院的催款单如同索命符，一张接一张。ICU的费用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累积，护士站的语气也从最初的公式化变得愈发不耐和催促。
张天成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依靠昂贵的药物和设备维持着生命体征。
林淑芬借遍了所有能想到的人，受尽了冷眼和屈辱，凑到的钱却连一天的医疗费都不够。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回到那座曾经代表着她无限风光的张家别墅。如今，这里只剩下空旷和死寂。
昂贵的家具蒙上了一层薄灰，水晶吊灯不再闪亮，每一个角落都提醒着她曾经的繁华和如今的落魄。
她瘫坐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扫过这偌大的空间。这里是她最后的堡垒，也是她最后的价值所在。
“不行……绝对不能……”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叫，卖掉或者抵押掉这别墅，就意味着他们连最后一丝遮羞布和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了！她林淑芬将真正变得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可是，另一个更冰冷的声音在质问：尊严和体面，能换来张天成的命吗？如果连人都没了，守着这空荡荡的别墅又有什么用？
脑海里浮现出张天成在抢救室里苍白脆弱的脸，想起医生那句“后续治疗不能中断”。她恨张天成，恨他的糊涂和懦弱，但二十多年的夫妻，终究无法真正做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挣扎、痛苦、不甘……种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最终，求生（或许还有一丝未泯灭的、对张天成复杂的感情）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第二天，林淑芬精心打扮了一番，试图掩盖连日的疲惫和憔悴，穿上她最好的一套套装，拎着那个曾经价值不菲、如今却略显过时的手包，走进了江城一家规模较大的商业银行。
接待她的客户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起初看到她这身行头和提及西山别墅区的抵押时，还带着职业性的热情。
但当林淑芬拿出房产证明，并说明抵押用途是“紧急医疗”时，经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银行的评估人员很快去别墅进行了勘察。回来的反馈并不乐观。
别墅虽然地段好，但张家近期在江城的败落早已不是秘密，加上房产本身有些年头，内部装修也已不是最新潮流，银行给出的评估价远远低于林淑芬的心理预期，甚至比市场正常价压低了近两成。
“林女士，根据评估，我们最多只能给您批这个数。”客户经理在计算器上按出一个数字，推到她面前。
林淑芬看着那个数字，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这钱，或许勉强能支撑完张天成现阶段的手术和部分治疗，但后续呢？而且，这意味着她将背负上沉重的银行债务，别墅随时可能因为还不上贷款而被收回。
“不能再高了吗？这别墅当初……”她试图争取。
“很抱歉，这是根据当前市场和房产状况做出的专业评估。”经理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银行特有的不容置疑。
林淑芬看着对方那张公事公办的脸，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她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最终，她在那一摞厚厚的、布满条款的抵押贷款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划下去，都感觉像是在割自己的肉。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别墅，如今变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和一纸沉重的债务。
拿着那张存有抵押款的银行卡，林淑芬走出银行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这笔钱是救命的稻草，也是将她最后一点根基都连根拔起的铁锹。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寂寥的别墅，心中一片冰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真正进入了寒冬。而前方，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