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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岭南的四月,早已是燥热难耐。佛山镇的石板路被日头晒得发烫,脚底板踩上去,像踩着块刚从灶膛里拎出来的烙铁。
 可即便是这样的天,镇中心的市集依旧热闹得很,挑担的、吆喝的、讨价还价的,人声混着肉铺的腥气、水果的甜香、药材的苦味儿,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一股鲜活的市井气。
 胡斐背着个半旧的包袱,站在街角的茶摊旁,手里攥着个粗瓷碗,碗底还剩着些凉茶的渣子。
 他刚从北边来,一身还算厚实的短打在这天气里穿得有些受罪,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硬朗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靛蓝色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来佛山,是为了查当年父亲胡一刀被害的旧事。
 听人说,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一个镖头,如今就在佛山开了家武馆,名叫“威远镖局”。可他刚到镇上没半日,还没摸到镖局的门,倒先被这市集的热浪裹得有些发晕。
 “让让!都让让!”
 一阵喧哗突然从街对面传来,打断了胡斐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正揪着个老妇人的胳膊,唾沫横飞地嚷嚷:“老婆子,你撞了我就想跑?我这筐鸡蛋全碎了,你赔得起吗?”
 那老妇人头发花白,手里挎着个空篮子,吓得浑身发抖:“我没有……我没撞你,是你自己不小心……”
 “还敢狡辩?”汉子眼一瞪,抬脚就往地上碎了一地的鸡蛋壳上碾了碾,“看看!看看这一地!少说也值五十文!你不赔,今天就别想走!”
 周围很快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不是张屠户家的二小子吗?又在讹人了。”
 “那老婆婆看着也不像故意的……”
 “谁敢管啊?他哥在威远镖局当差呢。”
 胡斐皱起了眉。他自小在关外长大,学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哪里看得惯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当下便迈步想走过去,可刚挪了两步,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了。
 那是个站在人群外围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短衫长裙,裙摆边缘绣着几簇不知名的小紫花,看着素雅,却在这满眼俗艳的市集里,像一朵骤然绽开的清荷,透着股说不出的灵动。
 她头上戴着顶宽檐的竹笠,笠檐压得有些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抿着的、似笑非笑的唇。
 最让人注目的是她的身手。明明周围挤得厉害,可不管人怎么推搡,她总能轻飘飘地避开,仿佛脚下踩着团云,连裙摆都没被人蹭到一下。
 就在这时,那姓张的汉子见老妇人掏不出钱,竟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篮子:“没钱?那这破篮子抵给我!”
 “住手!”
 胡斐的声音刚出口,那边的姑娘却先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眼前紫影一闪,那汉子的手腕就被她攥住了。她的手很纤细,手指白皙,可捏在汉子黝黑粗壮的手腕上,却像钳了把铁钳子。
 “哎哟!”汉子痛得叫出声,“你谁啊?敢管爷爷的事?”
 姑娘没说话,只是手腕轻轻一拧。那汉子脸上的横肉立刻拧成了一团,疼得额头冒汗,刚才的嚣张气焰半点也无了:“松手……姑娘松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姑娘这才松了手,声音清清脆脆的,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咚:“鸡蛋是你自己没拿稳,与这位婆婆无关。再敢讹人,下次就不是拧手腕这么简单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那汉子捂着手腕,怨毒地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终于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老妇人连忙向姑娘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姑娘微微颔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转身就要走。
 胡斐看得心头一动。他活了这么大,见过的女子要么是像母亲那样温婉坚韧的,要么是关外草原上爽朗泼辣的,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身手利落得像头小豹子,性子却又淡得像杯凉茶,偏生这两者糅在她身上,还一点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