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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惨白,悬在河滩地上空,吝啬地泼洒着稀薄的光线。风,裹着刺骨的干冷、碎瓷堆的粉尘,还有……一股崭新而磅礴的、混合着棉桃爆裂后清涩汁液的微甜与阳光烘烤棉絮的暖燥气息。这气息霸道地冲刷着窑洞里残留的蒿烟焦糊、藜芦毒腥与血泪的咸涩,在劫后余生的河滩地上空,宣告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晒席!
那张用枯蒿和细竹枝勉强编就、歪歪扭扭、布满缝隙的破晒席,此刻铺展在窑洞前唯一一块相对平整、能承接日光的空地上。它不再是寒酸潦草的垫子,而是……一片流淌着银光的……圣坛!
李青禾佝偻着背,枯槁的身影凝固在晒席旁,如同被钉入大地的朽木桩。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焦地望着席上。深陷的眼窝里,那长久被绝望、剧毒、伤痛冰封的硬核,此刻竟被一片无声的、炫目的……白……狠狠冲刷,剧烈地……震颤着!
不再是零星的、沾着泥污血痂的残絮!
不再是蜷缩在爆裂棉桃里、带着初绽湿气的银白嫩朵!
是山!
一座沉默矗立的、涌动的、纯粹由蓬松卷曲的……雪白云团……堆叠而成的……银山!
无数团!每一团都饱胀、蓬松,带着阳光烘烤后的微暖干燥,卷曲的纤维在惨白的日头下,反射着最细腻、最柔和、却又无比坚韧的……毫光!它们被极其珍重地、一层层、小心翼翼地铺陈在枯蒿竹枝的席面上,彼此挤压、依偎、融合!低处的棉团紧贴着粗糙的席篾,被压得微微塌陷,显出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厚实。高处的棉絮则蓬松地耸起,边缘的纤维如同最轻盈的羽毛,在干冷的秋风中极其轻微地……颤抖、舒卷,吸纳着稀薄的天光!
高!
齐膝深了!
这堆叠的云山沉默地占据着晒席的中心,散发着一种被苦难反复捶打、被剧毒反复淬炼、被血泪反复浸泡后……终于喷薄而出的……巨大丰饶!
风过!
凛冽的秋风不再是摧残的鞭子,而是梳理这丰饶银山的无形之手!它掠过晒席,掠过棉山,最终……温柔地……拂入那蓬松的云絮深处!
“簌——簌簌——!”
“唰——唰唰——!”
不是风过枯蒿的呜咽!
是无数蓬松的棉絮在气流中彼此摩擦、挤压、舒卷发出的、如同亿万片最轻柔的雪片相互摩挲的……连绵细响!是卷曲的纤维在阳光下贪婪地吮吸着光热、舒展着身躯发出的、无声却磅礴的……生命礼赞!
山!
真正的银山!
在惨白的秋阳下沉默地矗立!每一次微风的拂过,都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柔和的“簌簌”、“唰唰”之声!这声音不再是微弱的挣扎,而是汇聚成一股沉甸甸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大地的馈赠!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她残破的躯体!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那长久被苦难冰封的触觉和视觉,仿佛被这炫目的银白和柔软的暖意彻底冲垮了堤坝!风声、碎瓷的呜咽、石圈里鸡只的“咕咕”……所有声响景象都瞬间远去、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座沉默矗立的……云山!那纯粹的、温暖的、沉甸甸的……白!
“簌簌——唰唰——!”
“簌簌——唰唰——!”
这声音,如同无数根最温柔的琴弦,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又如同沉睡千年的地脉,在金秋的丰饶中发出满足的叹息!它霸道地钻进她的眼睛,熨帖着她的皮肤,顺着枯槁的骨骼疯狂地传导!震得她胸腔深处那团冰冷的灼痛都似乎在这柔软的暖意中……暂时融化!
她不再只是“看”着棉山。
她是被这炫目的“银白”和无声的“簌簌”……彻底……淹没了!
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都被这来自大地深处的、最柔软的……重量……强行……灌注!
站不住了!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被强行点亮的眩晕感,让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晃!她极其艰难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踉跄着向后跌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
泥土的冰冷透过单薄的破裤瞬间刺入骨髓!可她浑然不觉!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座银山!双手,那双早已被苦难磨砺得如同枯枝、溃烂结痂的手,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颤抖……抬了起来!
探!
溃烂的、布满血痂和污垢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巨大渴望……伸向晒席上那座沉默矗立的……云山之巅!
触!
指尖!
最初是蓬松的、带着阳光暖意的……空气!
紧接着!
触!
那最顶端、最蓬松的一团……卷曲的银白云絮!
软!
一种……无法形容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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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触碰初生婴儿的脸颊!如同沉入最温暖的羊水!那蓬松的卷曲纤维,在溃烂的指尖下极其驯服地……塌陷、包裹!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慰藉和……酸楚!
这触感,瞬间击穿了她所有冻僵的防御!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赤红的震撼,如同投入熔炉的寒冰,猛地……融化!巨大的泪水如同决堤的冰河,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脸上干涸的泥污和烟灰,汹涌地……冲刷而下!
她不再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