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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徐州刺史府。
烛火摇曳,映得郗愔脸上阴晴不定。他手中捏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文书,一份来自被困的郯城,字迹仓促,言说慕容垂大军围城,态势危急;另一份则来自前线游骑,声称燕军攻城受挫,伤亡颇大,甚至有小股部队溃退的迹象。
这两份相互矛盾的情报,像两只无形的手,拉扯着郗愔的思绪。
他年近五旬,治理地方是一把好手,但独当一面应对如此规模的军事危机,还是头一遭。慕容垂的凶名,他是听过的;陆昶在郯城的艰难,他也能想象。但那份“燕军受挫”的报告,又像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诱人遐想。
“使君,”长史韩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韩雍身形挺拔,是军中老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郯城被围,陆府君求援,我等自不能坐视。然这两份情报悬殊太大,恐防有诈。慕容垂用兵狡诈,此番‘围三阙一’,又故作溃败之象,末将以为,此乃‘围城打援’之惯技,意在诱我主力出城,于野战中聚而歼之。”
郗愔揉了揉眉心,叹道:“韩长史所言,我岂能不知?然陆昶乃朝廷命官,东海郡乃徐州屏障,若郯城有失,慕容垂兵锋便可直指下邳,届时淮北震动,你我如何向朝廷,向桓公交代?”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步:“况且,谢幼度也在城中。他是谢安石的侄子,若有不测,陈郡谢氏那边…还有逸少前日来的书信,也言及江东物议,盼我能解东海之围,保江淮安宁。”他没有明说,但压力已然清晰——来自建康士族,来自舆论,也来自他自身作为刺史的责任。
韩雍急道:“使君!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陆府君能守石岭堡,能得军心,郯城坚峻,更有‘百工营造’之助,绝非旦夕可下。慕容垂急于求成,方行此诱敌之策。我军若按兵不动,固守下邳,与郯城互为犄角,燕军久攻不下,师老兵疲,自有转机。若贸然出击,一旦有失,则非但不能救郯城,连下邳乃至整个徐州都可能不保!望使君三思!”
就在这时,又有军士呈上新的“战利品”——几面沾染泥污却依旧精良的燕军骑兵盾牌,以及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短刃,据说是从“溃退”的慕容德部缴获。
看着这些实物,郗愔眼中犹豫之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决断。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郯城与下邳之间的区域。
“韩长史,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战机稍纵即逝。”郗愔沉声道,“若燕军果真攻城受挫,士气低落,甚至出现溃退,此正是我与陆昶里应外合,破敌解围的良机!慕容垂纵然狡诈,难道他真舍得用麾下精锐、如此良械来做诱饵?或许,他是久攻不下,又恐桓公西线得手,故而内部生变,亦未可知。”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理:“我意已决,亲率两万兵马北上。你留守下邳,稳守城池,保障粮道…若一切顺利,我击破慕容偏师,与陆昶汇合,则淮北危局自解。届时,朝廷必有封赏,桓公面前,你我也算有所交代。”
韩雍心中大急,他知道郗愔已被“救援”、“回应舆论”、“建立功勋”多重因素影响了判断,更重要的是,那看似甜美的“战机”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使君!万不可轻动!此去一路,地势渐趋复杂,极易设伏!请让末将率偏师先行试探,使君坐镇下邳…”
“不必多言!”郗愔断然挥手,此刻的他,救人心切,建功之意亦生,加之朝廷压力,已听不进逆耳之言。“我意已决!速去点齐兵马,明日五更造饭,辰时出发!”
他扶起韩雍,语气稍缓:“我知道你是忠心为国,为徐州着想。然身为方面大员,岂能坐视邻郡陷落而无动于衷?况且,谢幼度若有三长两短,我如何向谢家交代?逸少信中殷殷期盼,我又岂能令他失望?此行,我自有分寸。”
韩雍看着郗愔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知道再劝无用,只得沉重一拜:“末将…遵命。请使君务必多加小心,遇敌不可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