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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儿…看着像实验室用的标签。”老K凑过来,鼻梁上架着他那副焊工专用的放大镜片,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枚湿漉漉的金属片,避开锋利的边缘。放大镜片后,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行蚀刻的小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脑波灌溉**?还**水培单元7**?城里那些疗养院,什么时候改行种菜了?还是用脑子浇的水?”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机油味和毫不掩饰的荒谬感,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金属片上。
旁边,林柚正半跪在地上,面前摊开她的“百宝箱”——一个塞满了各种转接线、信号放大器、自制屏蔽盒的工具箱。她没理会老K的嘟囔,十指翻飞,动作快得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狂想曲。几根纤细的导线从箱子里探出,如同手术台上的生命线,精准地连接着那台刚从报废边缘抢救回来的脑波探测仪残骸。仪器外壳裂得像蜘蛛网,一块电路板焦黑地翘着边角,裸露的元件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老K叔,少说两句。”林柚头也没抬,语气是客服工作练就的、强行压制的平静,但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压力,“秦瞳那疯子差点把这宝贝轰成渣…主处理器烧了,信号接收阵列也废了一半…”她拿起一个小巧的万用表,表笔点在探测仪内部一块布满水渍的芯片脚上,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现在它比老年痴呆还迟钝,能读到点背景噪声都算奇迹。”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我在尝试用外置阵列绕开损毁模块,直接抓取原始射频信号…给我三分钟,不,两分半!”
她猛地拔掉一根线,又飞快地插上另一根,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工具箱里的小型信号发生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几个LED指示灯疯狂闪烁,映亮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厂房深处,巨大的曝气池依然在不知疲倦地翻涌着灰绿色的泡沫,发出单调的“噗噗”声。污水特有的、混合着铁锈、腐烂有机物和化学药剂的浓烈气味,顽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周默靠在一根冰凉、布满锈迹的粗大铁管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枚从鱼鳃里抠出来的金属片。冰冷的触感和锋利的边缘硌着指腹。他微微眯起眼,目光穿透厂房高窗投下的、被灰尘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柱,投向城市深处那片被规划得过分整齐、白得刺眼的建筑群——城市之光集团旗下的“安宁疗养中心”。
“水培单元7…” 周默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几乎被曝气池的噪音吞没。那枚小小的金属片在他指间转动,冰冷,带着污水的腥气和鱼血的铁锈味,像一块刚从沼泽深处挖出的、带着诅咒的碎片。它无声地指向那座白色巨塔,指向一个被“微笑”和“安宁”精心包装的深渊。朵朵稚嫩却断断续续的“笨蛋”电子音,似乎还在潮湿的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涟漪。
他捏紧了金属片,指关节微微发白。那片冰冷的金属仿佛带着疗养院深处消毒水的寒意,尖锐地刺破了污水处理厂污浊的空气。脑波灌溉…水培单元…朵朵断断续续的电子嘲笑声似乎还在耳边。这哪里是什么疗养院?分明是披着白色外衣的实验室,把活生生的人脑当成了培养皿里的幼苗!
“嗡——”
一阵尖锐、急促、如同蜂群炸窝般的电子蜂鸣声猛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林柚面前那台浑身缠满导线、像个垂死挣扎怪物的探测仪残骸,屏幕上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原本一片混沌的噪点背景中,一条极其微弱的、频率异常稳定的绿色线条,如同风中残烛,却在疯狂地跳动、挣扎!
“抓到了!”林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是它!是朵朵的原始脑波特征码!虽然…弱得跟蛛丝一样!”她死死盯着那条随时可能熄灭的绿线,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颤抖,不敢有丝毫多余动作,仿佛生怕一口气就把它吹散了。“老天爷…这信号…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过滤’过?干净得…太诡异了!正常的脑波不可能这么…纯粹!”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看向周默和陈正,声音发紧,“有人在抽提她的意识!像…像从果汁里过滤果渣一样!只留下最‘纯净’的部分!”这个骇人的比喻让厂房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几乎在同一时刻!
“滴——滴——滴——”
陈正手腕上那块其貌不扬、表盘磨损严重的旧款电子表,屏幕边缘突然亮起一圈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晕。没有声音警报,只有这圈如同凝固血痕般的红光在无声闪烁。陈正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威胁的猛兽。他猛地低头,左手极其隐蔽而迅捷地拂过表盘,指腹在表壳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处用力一按。红光瞬间熄灭。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种岩石般的冷硬,但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厂房各处阴影——巨大的沉淀池边缘、堆积如山的药剂桶后面、通向二楼的锈蚀铁梯…目光最终定格在远处曝气池控制室那扇布满油污的磨砂玻璃窗上。玻璃后面,似乎有极其模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尾巴。”陈正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砂纸摩擦,只有靠近的周默和老K能勉强听清。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极其自然地滑向了腰间警用皮带后侧一个毫不起眼的硬质凸起——那是他改装的快速拔枪套位置。拇指无声地顶开了保险扣。
厂房里,曝气池的“噗噗”声、远处水泵低沉的嗡鸣、还有林柚探测仪发出的不稳定蜂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音。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铁锈、污水和陈正身上陡然散发出的、冰冷锐利的警备气息。
周默的目光从陈正无声警戒的姿态,移到林柚屏幕上那条微弱挣扎的绿线,最后落回自己掌心那枚冰冷的金属标签——【水培单元7】。疗养院,脑波过滤,无声接近的监视者…朵朵的意识,正在那座白色的堡垒里,被当作某种“纯净”的作物培育着。而他们,刚刚从污水的深渊里,捞出了通往那个可怕苗圃的钥匙,却也引来了看守苗圃的恶犬。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锋利的金属片紧紧攥在掌心,尖锐的边角硌得皮肉生疼。这痛感异常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迷雾,将那座白色疗养院的轮廓清晰地钉在了意识的版图上。林柚屏幕上那条代表朵朵意识的微弱绿线,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神经。过滤…抽提…这哪里是治疗?分明是在对一个孩子的灵魂进行冷酷的提纯!陈正腕表上那圈无声的血色警兆,更是无声的宣告:污水厂的短暂混乱只是序曲,真正的猎手,已经循着血腥味围拢过来。
周默的目光扫过身边几张紧绷的脸:老K捏着金属片的手指关节发白,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技术狂人遭遇挑战时的亢奋和愤怒;林柚额头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探测仪焦黑的电路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滋”声,她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维持那条脆弱绿线的存在上;陈正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蓄势待发的警醒,视线如同探照灯,冰冷地切割着厂房里每一寸可疑的阴影。
“走。”周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瞬间打破了凝滞的寂静。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穿透布满灰尘的高窗,死死锁定城市天际线那片刺目的白色建筑群。“带上‘钥匙’,”他摊开手掌,那枚沾着鱼腥的金属标签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去会会那个‘水培花园’的园丁。”
他率先转身,迈步走向厂房那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侧门,脚步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回响。每一步落下,都像在污浊的地面砸下一个无声的印记。目标明确,毫无犹豫——安宁疗养中心。那个用白色涂料粉饰、内里却在用孩子的脑波进行“灌溉”的魔窟。朵朵断断续续的电子嘲笑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一次,却像冲锋的号角。
老K低骂一声,将那枚金属片狠狠揣进油腻腻的工具袋深处,动作粗鲁得像塞一颗即将引爆的手雷。他佝偻着背,快步跟上,旧工装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林柚牙关紧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断开那些救命的导线,双手捧起探测仪残骸——那维系着朵朵意识信号的脆弱节点——如同捧着一件稀世圣物,踉跄却坚决地跟上周默的步伐。仪器的蜂鸣声在她怀中变得断续而尖利,像垂死者的喘息。
陈正留在最后。他没有立刻移动,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挡在队友撤退的路线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最后一次扫视整个空间:控制室模糊的人影消失了,药剂桶后的阴影似乎深了一些,铁梯上方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右手始终按在腰后,直到确认周默三人已安全接近侧门,才猛地撤步转身,动作迅捷如电,最后一个闪出那扇沉重的铁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翻涌的污水、刺鼻的气味和潜伏的危机暂时隔绝。
门外,城市浑浊的暮气扑面而来。周默站在一辆其貌不扬的灰色旧面包车旁,拉开车门,目光沉沉地望向城市另一端那座在夕阳余晖下白得发光的巨大建筑群。安宁疗养中心尖顶的轮廓,在晚霞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张开的利齿。他掌心里,那枚来自“水培单元7”的金属标签,边缘依旧冰冷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