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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冷库B7的寒气像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深深扎进老K和陈小乐的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被冻伤的刺痛。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焦糊塑料的呛人烟雾,以及那股令人肠胃翻江倒海的、如同腐烂糖果混合着铁锈的**甜腻腥气**——这是母巢节点核心破碎后残留的“尸臭”,是数据与生物能量混合体溃散的恶息。
粘稠如液态的暗红光芒碎片,如同被碾碎的、垂死的萤火虫,在弥漫的浓烟和冰晶构成的冷雾中缓慢地飘荡、旋转,最终不甘地湮灭在冰冷的空气里。庞大的设备群彻底死寂,像一片被核爆洗礼过的钢铁森林,只有少数机柜外壳因内部急速冷却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咔吧…”的呻吟,如同巨兽死后的骨骼在寒风中崩裂。
陈小乐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右手掌心被那枚染血的警徽碎片割开的伤口,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火辣辣地疼。血已经半凝,混合着油污、冰霜的碎屑和冷库地面的铁锈粉尘,结成了暗红发黑的痂块。
他怔怔地摊开手掌,目光空洞地落在掌心那枚扭曲变形的金属上。银白色的警盾图案几乎被焦黑和暗红的血垢覆盖,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伤口直抵神经末梢,却又诡异地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陈正的温热幻觉。那个总在最危险时挡在前面,骂骂咧咧却又无比可靠的警察…眼泪混着脸上被硝烟熏黑的污迹滑下,砸在警徽冰冷的表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陈哥…”破碎的音节从陈小乐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宣泄的悲恸,在死寂的冷库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没工夫哭丧!”老K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强行压榨出来的力气。
他挣扎着,像一台关节生锈的老旧机器,从一堆硌人的、冰冷的金属试剂桶上爬起来。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踉跄着,拖着一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蹒跚地走向那台已经彻底沦为巨型废铁的节点核心。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中央空空荡荡,如同被摘除了心脏的胸腔,只有几缕比发丝还细的暗红色能量残余,如同濒死的蠕虫,在焦黑的线路板断口处不甘地扭动了几下,随即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红光…真他妈…熄了?”老K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一种更深沉、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他弯下僵硬的腰,戴着绝缘手套的手在冒着青烟的线路板残骸里摸索、翻找,发出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
终于,他抠住了那枚深深刺入核心接口、几乎与融化的电路板焊死在一起的警徽碎片。金属边缘在高温和暴力冲击下卷刃、变形,陈正那暗红的血渍被烤成了焦炭般的黑色,死死地嵌在金属的纹理里。老K用尽全力掰了几下,纹丝不动,警徽碎片如同在焦土中生根。
“留着吧。”老K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疲惫。他不再尝试,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连着焦黑电路板、边缘锐利的金属残骸,塞进了自己那件沾满油污的工装上衣口袋。沉甸甸的坠感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一座冰冷的墓碑。“陈正的…勋章。”他低声补充道,声音几乎被冷库的寂静吞没。
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在暴风雪中跋涉的难民,一瘸一拐,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吸气声,艰难地挪出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坟墓。推开那扇沉重得如同墓门般的金属闸门,外面凌晨凛冽的空气如同冰水般涌入肺叶,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自由”味道,却也冰冷得刺穿骨髓。
绿洲那辆破旧不堪、遍布弹痕和刮擦的救护车,像一头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钢铁巨兽,歪斜地停在门口,引擎盖上还凝结着夜露形成的薄霜。
陈小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后车厢。周默蜷缩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裹着从急救箱里翻出来的薄毯,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窝被厚厚的、渗透出大片暗褐色干涸血迹的纱布覆盖,露出的左半边脸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身体,引发压抑的低咳。金元宝蜷缩在打开的笼子一角,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弱起伏,往日油光水滑的金色皮毛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暗淡、蓬乱。
当陈小乐靠近时,它的小耳朵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黑豆眼费力地睁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若游丝的“吱…”,随即又疲惫地合上。
“默哥!元宝!”陈小乐扑到周默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周默的纱布,又伸手轻轻碰了碰金元宝冰凉的小身体。
“节点…毁了?”周默仅存的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聚焦,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传来。
“毁了!渣都不剩!”老K重重地坐进驾驶座,布满老茧的手抓住冰冷的方向盘,钥匙拧动,引擎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咳嗽和痉挛,最终才不甘愿地低吼起来。“陈正…没白牺牲。”他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沉重的分量。
车子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中启动,像一条滑入无边阴影的鱼,仓皇驶离这片弥漫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废弃工业区。车窗外,城市的边缘景象如同倒带的胶片般飞速倒退:巨大沉默的储罐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逐渐被低矮、杂乱、窗户黑洞洞的棚户区取代。
天边,一丝惨淡的、毫无温度的鱼肚白,正艰难地试图撕裂厚重的夜幕。
他们没有回头。危机四伏的市区是绞肉机,“毛茸茸星球”是暴露的靶心。老K凭着记忆深处的地图,将车子开向城市远郊,一个几乎被时代和生者遗忘的角落——野草疯长、墓碑倾颓、连守墓人都踪迹难寻的荒废公共墓园。这里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枯死的荆棘作伴。
当天光勉强刺破云层,将惨淡的灰白投下时,他们在墓园深处一棵虬枝盘结、早已枯死的歪脖子老槐树下,为陈正举行了最简陋的告别。
没有棺椁,没有仪式。只有一套被陈正自己的鲜血彻底浸透、凝结成硬块的深绿色制服,和那枚从冷库废墟中带回、沾满血与火的警徽碎片,被郑重地放入一个浅浅的土坑。冰冷的、混杂着冰棱和碎石的冻土被一捧捧覆盖上去,堆起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土丘。
陈小乐蹲在坟前,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几颗被体温焐得温热的葵花籽——金元宝最心爱的零嘴。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埋在小土堆旁松软的泥土里。
“陈哥…瓜子…管够…”他哽咽着,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后面的话语破碎在呜咽的风声里。
老K沉默地伫立在寒风中,像一尊历经千年风霜、早已失去表情的石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枯树下的小小土堆,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刻骨的恨意。凛冽的风卷起他花白的乱发和油腻的工装下摆,拍打着沉默。许久,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决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走!”
破旧的救护车再次发出垂死的咆哮,驶向真正的避风港——老K在多年前就秘密构筑、连陈正都未曾知晓的终极安全屋。那是一个废弃在山坳深处、被茂密枯林掩盖的气象观测站小屋,如同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接下来的日子,是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沉寂与缓慢得如同酷刑的恢复。
周默的右眼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感。那道来自母巢的高能红光射线,不仅摧毁了眼球结构,更如同最精准的激光手术刀,瞬间汽化、炭化了视神经和眼底所有脆弱的组织。
老K用他那些简陋得如同中世纪刑具般的医疗工具(烧红的缝衣针代替手术针,工业酒精代替消毒液),配合从黑市渠道高价搞来的强效抗生素和镇痛剂,以近乎野蛮的方式勉强控制住了眼眶创面的感染,保住了那个空洞的、需要永久覆盖的深坑结构。
然而,被灼烧殆尽的神经末梢并未安息,日夜不休的神经痛如同亿万只烧红的钢针,在他空荡的眼窝和半边头颅里疯狂搅动、穿刺,让他即使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睡,身体也会因剧痛而本能地抽搐痉挛。他变得异常沉默,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大部分时间裹着散发着霉味的毯子,蜷缩在观测站小屋冰冷的铁架床角落。
仅存的左眼空洞地望着小窗外铅灰色、永远阴郁的天空,仿佛在凝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偶尔,剧痛稍歇的间隙,他眼底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的金色——那是被红光灼伤后残留的神经幻视?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苏醒?
金元宝的情况同样令人揪心。这只小小的金丝熊似乎在那场与母巢的对抗中,透支了某种生命本源的力量。
它恹恹地蜷缩在陈小乐用旧毛衣精心布置的温暖小窝里,对递到嘴边的、剥得干干净净的瓜子仁也只是懒洋洋地嗅嗅,勉强啃上几口便再无兴趣。往日油亮的金色皮毛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轻微的脱落。陈小乐寸步不离地守着它,用温水浸湿的棉签小心擦拭它的小爪子和身体,眼神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深深的自责,仿佛元宝的衰弱全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