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一夜守，凶星照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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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书龙保山枯瘦却蕴含力量的手掌，与苏念冰冷的手紧紧相握。吊脚楼内弥漫的草药烟味和浓重雾霭，都无法掩盖这一刻无声的决绝。盟约已立，敌在暗处，盘龙坳的命运，周妈的生死，乃至苏念三人身上缠绕的业力与蛊毒，都系于这即将到来的凶险之夜。

“初一夜……” 龙保山松开手，布满沟壑的脸上凝重如铁，“是那东西最躁动、力量最盛的时候！山神爷的庇护在月缺之时本就最弱，加上‘守山书’残破……今晚，它必定会来！而且，会比昨夜更凶！”

他转身，从吊脚楼角落一个蒙尘的藤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粗陶罐子。罐口用蜡密封着，上面还用红布条系着某种干枯的草茎。他打开封蜡，一股极其浓烈、辛辣中带着奇异清香的药粉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屋内的烟味和雾气带来的湿腐气。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驱秽粉’。” 龙保山抓出一把暗黄色、夹杂着黑褐色颗粒的药粉，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和敬畏，“用七种至阳的草药根茎，混合着雷击木的焦炭、公鸡冠血晒干研磨，最后在山神像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了这么一罐。撒在村子周围，能暂时压制那些阴秽之物，尤其是蛊虫，不敢轻易越过。”

他看向苏念和林晚，语气沉重：“但药粉效力有限，只能压制，不能灭杀。而且……对那东西本身，作用恐怕微乎其微。它若驱使更厉害的尸傀或者直接以邪法冲击……这防线，撑不了多久。”

“有总比没有强。” 苏念点头，强压下身体里经脉撕裂的剧痛和丹田的空虚感。识海中悬壶星图的光芒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核心的药秤虚影上缠绕的暗紫色尸毒反噬丝线，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散发着阴冷恶毒的侵蚀感。业力缠身的沉重枷锁，更是让他的灵魂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

“我去撒药粉！村里人都躲好！” 龙保山不再多言，抓起陶罐，大步流星地走出吊脚楼。他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在浓雾笼罩的死寂村落里炸开：“都给我听着！关紧门窗！灯油添满！床底下撒灶灰！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谁敢探头，老子打断他的腿！”

恐慌的村民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依言照做。关门声、插栓声、压抑的啜泣声在浓雾中此起彼伏。很快，整个盘龙坳除了老支书龙保山佝偻却坚定的身影在村口巷道间快速移动，挥洒着暗黄色的药粉，再无人迹。那辛辣清香的药粉气味，如同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在浓重的尸腐恶臭和山林死寂中，倔强地弥漫开来。

苏念和林晚被安排在村中央地势最高、视野相对最好的老樟树旁，一间原本存放农具的石头小屋作为临时“哨位”。小屋极其简陋，只有一扇窄小的木窗对着村口方向。

“药粉只能挡一时。” 苏念站在小窗前，望着窗外翻涌如活物的浓雾，声音低沉，“它真正的目标，是周妈，是落魂涧的秘密，也是我们这两个‘变数’。”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晚。她靠着冰冷的石墙坐着，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弱。身上那暗红的通幽符文痕迹被衣物遮掩，但苏念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被尸蛊侵蚀后留下的、如同瓷器般脆弱的魂魄创伤。

“我……我能做什么？” 林晚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不甘和一丝努力凝聚的坚强。她不想成为累赘。

“守住心神。” 苏念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体质特殊，对阴邪之物似乎有天然的排斥和净化之力。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住，守住你自己的‘暖流’，那是你最大的屏障。如果……如果我这边……”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没有神农像坐镇的情况下，压制住契约烙印的反噬和业力的冲击。

林晚用力点了点头，双手下意识地交叠放在小腹，闭上眼睛，努力调动起体内那股微弱却纯净的暖流，如同在寒风中点燃一盏小小的烛火。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浓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天光彻底沉入地平线而变得更加粘稠、厚重。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和雾气彻底遮蔽，不见半点星光，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吞噬一切的漆黑。盘龙坳如同被浸泡在墨汁里的孤岛，只有零星几盏油灯在紧闭的门窗后透出昏黄微弱的光，如同濒死之人的眼睛。

子时将近。

天地间至阴至寒的时刻。

呜——！

毫无征兆地，一声凄厉悠长、仿佛无数冤魂同时哀嚎的尖啸，陡然从落魂涧的方向穿透浓雾，狠狠刺入盘龙坳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带着极致的怨毒、冰冷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穿透力！

“来了！” 苏念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瞬间绷紧！

几乎在尖啸响起的同时！

嗡——！

识海深处，沉寂的悬壶星图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刺目的银蓝色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星辉，而是充满了狂暴、混乱、不受控制的毁灭气息！核心的药秤虚影疯狂倾斜、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股远比平时更加冰冷、更加暴虐、更加贪婪的吸力，如同苏醒的饕餮巨兽，从契约烙印的源头轰然爆发！

来了！契约的反噬！没有神农像的镇压，在这至阴时刻，它如同脱缰的野马，凶猛地扑向苏念的灵魂！

“呃啊——！” 苏念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不仅仅是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更伴随着一种冰冷的、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冻结、拖入无尽黑暗深渊的侵蚀感！契约的贪婪吸力疯狂地抽取着他本就枯竭的元炁，更试图吞噬他抵抗的意志！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要被那冰冷的黑暗吞噬！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开始被浓重的黑暗迅速侵蚀！耳边除了那落魂涧传来的凄厉尖啸，更充斥着无数扭曲、怨毒的呓语，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将他拖向深渊！

“苏念！” 林晚惊恐地看到苏念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眼中更是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痛苦和挣扎的混乱！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混乱、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让她体内的暖流都感到强烈的排斥和不安！

她顾不得自身的虚弱，猛地扑过去，用尽力气抓住苏念冰冷颤抖的手臂：“苏念！醒醒！看着我！”

就在林晚的手触碰到苏念手臂的瞬间！

嗡！

一股纯净、温和、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从林晚的手心涌出，顺着接触点，悄然渡入了苏念混乱冰冷的识海！

这股暖流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它精准地避开了悬壶星图狂暴混乱的光芒，直接渗入了苏念被契约侵蚀、濒临冻结的意识核心！如同一股温热的泉水，包裹住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

“呃……” 苏念混乱的意识猛地一震！那冰冷刺骨的黑暗侵蚀感被这股暖流稍稍逼退了一丝！虽然契约的剧痛和吸力依旧存在，但至少，他抓住了一丝清明的锚点！

是林晚！是她那奇异的体质带来的暖流！

苏念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借着林晚渡来的这一丝暖意和清明，他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意志！识海中，悬壶星图虽然依旧狂暴混乱，但他不再试图去强行控制它，而是如同驾驭惊涛骇浪的老练水手，将意念死死“钉”在核心那疯狂摇摆的药秤虚影上！

“平衡！调和！镇压！” 这是他领悟的悬壶星图核心真意！此刻，他不再奢求星图的力量，而是将全部意志灌注于这“平衡”的法则之中！以自身意念为砝码，强行去“称量”、去“调和”那契约反噬的狂暴力量与自身残存元炁之间的冲突！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冰块！狂暴的星图光芒与契约的冰冷吸力猛烈碰撞、撕扯！苏念的识海如同要被撕裂！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死死坚持着，意念如同最坚韧的钢丝，死死维系着那一点脆弱的平衡！药秤虚影在疯狂摇摆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稳定迹象！

就在这时！

窗外，异变再生！

那落魂涧传来的凄厉尖啸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尖锐、怨毒！与此同时，盘龙坳村口方向，那片被老支书撒下“驱秽粉”的区域，浓雾剧烈地翻滚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

嗤嗤嗤——！

无数细密、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振翅声，从浓雾深处响起！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蛊虫！数不清的蛊虫！被那邪修驱使着，如同黑色的潮水，悍然冲击药粉构成的脆弱防线！

暗黄色的药粉在浓雾中散发出微弱的清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冲在最前面的蛊虫撞上这清光，如同撞上烧红的烙铁，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焦臭味！

然而，后面的蛊虫如同悍不畏死的军队，前赴后继！它们形态各异，有长着锋利口器的甲虫，有拖着毒刺的飞蛾，有细如牛毛、聚散如烟的毒蚊……在尖啸的驱策下，疯狂地冲击着药粉清光！屏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药粉的气味也在迅速被浓烈的尸腐恶臭所掩盖！

防线，摇摇欲坠！

“撑住！一定要撑住！” 石头小屋外，传来龙保山嘶哑的怒吼！他佝偻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挥舞着手中的藤杖，杖头似乎涂抹了同样的药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清光，将靠近的蛊虫扫落一片！但更多的蛊虫如同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来！老支书的身影很快就被黑色的虫潮包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石头小屋内。

苏念刚刚凭借林晚的暖流和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在契约反噬的狂暴浪潮中勉强稳住了一丝意识，暂时没有被拖入黑暗深渊。然而，窗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冲击防线的蛊虫，龙保山陷入重围的怒吼，以及落魂涧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凄厉尖啸，如同三重巨浪，狠狠拍打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堤坝上！

识海中，刚刚被强行“调和”出一丝微弱平衡的悬壶星图，受到外界这浓烈阴邪气息和巨大危机的刺激，再次剧烈震荡起来！狂暴的银蓝色光芒如同失控的电流乱窜，核心的药秤虚影疯狂摇摆，契约烙印的冰冷吸力趁机反扑！刚刚稳住的那一丝清明，瞬间又被浓重的黑暗和剧痛淹没！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从苏念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石墙上，点点猩红刺目！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石缝，指节泛白，全身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视野彻底被混乱的银光和翻滚的黑暗占据！

“苏念！”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扶住他，却被苏念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乱、冰冷、狂暴的能量波动狠狠弹开，跌坐在地！她看着苏念痛苦挣扎、濒临崩溃的样子，又看看窗外那如同地狱般的虫潮和老支书岌岌可危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

嗡——！

异变陡生！

就在苏念识海即将彻底被契约黑暗和星图狂暴吞噬的刹那！就在他单膝跪地，鲜血染红地面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