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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桌中央，那碗烀得烂糊的猪扇骨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程秋霞带着笑意的脸。程飞跪坐在炕桌前，眼睛几乎粘在了那巨大的骨头上，小手蠢蠢欲动。
“来，慢点吃，小心烫啊。”程秋霞拿起一块相对小些、肉多的骨头，吹了又吹，才递到程飞手里，“拿着，啃上面的肉，香着呢。”
程飞两只手才勉强抓住那根热乎乎、油汪汪的大骨头。她学着程秋霞平时吃饭的样子，低头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唔！(⊙⊙)
软烂脱骨的猪肉几乎是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葱姜的简单调味，却迸发出最原始纯粹的鲜美，肥肉部分一点也不腻，化在嘴里满是油香，瘦肉部分纤维分明，却炖得毫不塞牙。尤其是那些连着骨的筋和肉膜，嚼起来更是别有风味，QQ弹弹，满口生香。
还是肉好吃，比烤地瓜更实在，比酸菜汆白肉更醇厚(★ ω ★)
程飞彻底沉浸在啃骨头的快乐中，小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啃得无比投入，小脸上、手上很快就沾满了亮晶晶的油渍。
程秋霞看着她那副小狼崽般的吃相，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瞅你这吃相，跟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她自己也拿起一块骨头，斯文地啃着，时不时把上面撕下来的好肉放到程飞碗里。
程飞来者不拒，吃得头也不抬。她发现骨头缝里那些深色的、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物质尤其美味，用指甲抠，或者使劲吸溜，总能弄出点滑滑嫩嫩、香得不得了的东西。
“哎呦，还会吃骨髓呢，”程秋霞惊喜道，“对，就用筷子捅一捅，那里面最香了，补得很。”
程飞似懂非懂，但对付骨头的手段无师自通，越来越熟练。
正当娘俩吃得热火朝天时，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脚步声有点急，还伴随着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秋霞！秋霞妹子在家不？”
程秋霞一听声音，赶紧放下骨头，擦擦手迎了出去：“在呢在呢，建国媳妇？咋啦？快进屋。”
门帘掀开，一个围着厚头巾、脸色有些焦急的妇女走了进来，是前院邻居张建国的媳妇，王淑芬。她一进屋就闻到肉香，再看到炕桌上啃得正香的程飞，勉强笑了笑：“正吃饭呢？真不好意思，这时候过来。”
“没事没事，吃差不多了。淑芬嫂子，你有事？”程秋霞看出她有事，连忙问。
王淑芬搓着手，语气又快又急：“唉，还不是我家那口子！昨儿个非得上山看看下的套子，结果回来就有点咳嗽流鼻涕，我没当回事，以为冻着了。谁承想后半夜就开始发烧，浑身烫得跟火炉似的，还说胡话！吃了点上次剩下的退烧药也不见好，这给我急的！”
程秋霞一听也严肃起来：“发烧了？还挺厉害？找赤脚大夫看了没？”
“找了！一大早就去请了！”王淑芬愁容满面，“李大夫过来瞧了，说是重风寒，开了药，让捂着汗。可这药吃了两回了，汗也发了不少，烧就是退不利索，人还是迷糊着呢。我这心里没底啊……李大夫说要是后晌还不见好，就得想办法送县里卫生院了，可这大雪封山的……”
程秋霞也跟着着急：“这可咋整？建国哥身子骨一向挺硬实的，咋一下就病这么重？”她想了想，“要不，我这儿还有几片安乃近，你先拿回去试试？”
“不是药的事，”王淑芬摇摇头，“李大夫开的药还有。我就是……就是心慌，想找个人说说。家里就我跟俩孩子，我这也没个主意，孩子们也都吓坏了……”她说着，眼圈有点红。
程秋霞赶紧安慰她：“别急别急，淑芬嫂子，建国哥肯定没事儿，可能就是这次风寒来得猛了点。发汗也得有个过程不是？你再观察观察，后晌要是还不行，咱屯子爷们儿多，套上爬犁，咋也给他送县里去。”
王淑芬听了这话，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唉，这年头，生病真是……就怕熬成肺炎啥的，那就麻烦了……”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炕桌上，正看到程飞捧着一根光溜溜的大骨头，努力吸溜着里面的骨髓，小嘴油汪汪的。
王淑芬看着程飞红扑扑（啃骨头啃的）、似乎格外健康有活力的小脸，忽然想起最近屯子里私下流传的那个没什么根据的说法，心里莫名动了一下，嘴上不由自主地就秃噜出来了：“秋霞妹子……听说……听说你家飞飞……有点儿……那个……福气？”
“啊？啥福气？”程秋霞一愣，没明白。
“就是……就是……”王淑芬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屯子里有人瞎传，说你家飞飞是雪窝子里扒拉出来的，没准是有点来历……说……说让孩子摸一摸，病气就能跑……”
程秋霞一听，哭笑不得：“哎呀我的淑芬嫂子，你咋也信那些没边儿的话？那都是闲着没事干的人胡咧咧的，飞飞就是普通孩子，就是比别的小孩白净点儿，啥福气不福气的？她要是真有那本事，我先把自个儿摸得长命百岁了。”
王淑芬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离谱，讪讪地笑了笑：“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瞎说的，瞎说的……秋霞妹子你别往心里去。”
程飞完全没听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她刚刚成功吸出一大块骨髓，正吃得心满意足，抬头看到王淑芬看着她，还以为她也想吃，犹豫了一下，有点不舍地把手里那根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点骨髓香的骨头往前递了递，含糊道：“吃……？”
王淑芬看着孩子那清澈又带着点懵懂的眼神，心里那点荒唐的念头彻底散了，连忙摆手：“不吃不吃，婶子不吃，飞飞自己吃啊。”
程秋霞也被程飞这举动逗乐了，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也没了：“你看这孩子，傻实在。淑芬嫂子，你别多想，建国哥肯定没事。你先回去照看着，这安乃近你也拿着，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过来喊我。”
王淑芬点点头，拿着药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程秋霞送她出去，回来看着还在那研究骨头的程飞，无奈地摇摇头，伸手点了点她光溜溜的脑门：“你呀你，还成了小仙女儿了？净给我惹闲话。”
程飞茫然地捂住脑门：“大伊？”
“没事儿，啃你的骨头吧。”程秋霞笑着坐下，心里却隐隐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抛开了。瞎想啥呢，孩子能吃能睡就是福，别的都是没影的事。
她还是更发愁张建国的病，这大雪天的，真要送去县里，可不是件容易事。
程飞见程秋霞不再点她脑门，便放心地继续对付下一根骨头。人类的烦恼她不懂，但骨头的香味，她是真真切切地喜欢。
只是，刚才那个婶子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不太好的味道，有点像A星球那些快要死掉的生物散发出的……腐朽气。
程飞的小鼻子耸动了两下，但那味道很快被浓郁的肉香覆盖了。
她甩甩头，决定不想了。还是骨头更重要，(￣～￣)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