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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四年的春天,仿佛也畏惧了这人世间的刀兵之气,来得格外迟疑而蹒跚。时已仲春二月,中原大地理应草木萌动,春意盎然,然而和州四野,却依然被一股料峭的残冬寒意紧紧包裹。凛风掠过刚刚化冻的土地,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尘,吹打在人的脸上,依旧冰冷刺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天际,吝啬地不肯多透出一丝暖阳,仿佛也在默默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即将上演的悲欢离合。
武泽苍独自伫立在王府最高处的观星台上,寒风鼓动着他略显单薄的袍袖。他极目远眺,目光掠过初显生机的田野,掠过井然有序的坊市,掠过远处蜿蜒起伏的城墙。这片土地,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从最初的贫瘠荒凉到如今的生机勃勃,每一寸都熟悉得如同掌纹。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与欣慰,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如同天际那沉郁的云层,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强敌环伺,危机四伏,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个决策失误,便可能将眼前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爷,最新情报。”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幽谷微风,几乎微不可闻。身着一身利于夜间行动的深色劲装、面容隐在阴影中的墨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双手奉上一卷密封的细小的竹筒。
武泽苍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伸出手接过。打开封蜡,抽出里面的纸条,就着昏暗的天光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他的眼帘:
“京城密报:征东将军李敢,奉摄政王武泽宽令,已率京营精锐三万,并强征民夫万余押运粮草辎重,于五日前开拔,沿官道西进,预计十日内前锋抵达林州地界。另,原黑山匪首、现据林州自封‘平威将军’之张彪,得知朝廷大军动向,主动遣使联络李敢,甘为前驱,欲借朝廷之力报黑山溃败之仇,已获李敢允准。张彪部约五千人马,已开始向与我州接壤之东部边境移动,似有挑衅之意。”
武泽苍的眉头越皱越紧,捏着纸条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三万装备精良的朝廷正规军,再加上五千熟悉本地情况、凶悍狡诈的地方军阀作为向导和前锋……这和州如今虽经苦心经营,军力民心皆有提升,但同时面对这两股力量的合力压境,仍显得力不从心,左支右绌。
他沉默了片刻,将纸条递还给墨影,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命东部防线各关隘、营寨,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加派双倍哨探,严密监视张彪部及官道方向一切动静。但严令各军,没有我的亲笔手令,绝不可主动出击,甚至不可越过界碑一步!我们要尽最大努力,避免陷入东西两线同时作战的绝境。”
“是!”墨影躬身领命,身影一晃,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战争的脚步从不因一方的隐忍而放缓。仅仅三天之后,坏消息便再度传来。张彪果然仗着有朝廷大军撑腰,气焰极其嚣张,亲率五千兵马,越过边界,突袭了和州东部边境的两个哨所,守军猝不及防,死伤十余人才勉强将其击退。张彪甚至纵兵在和州边境村庄劫掠了一番,掳走牲畜粮食若干,并留下狂言:“半月之内,必踏平和州,活捉武泽苍,以报昔日之辱!”
镇守东线的最高将领赵铁鹰严格执行武泽苍的命令,强压着滔天的怒火,下令各军严守营寨关隘,高挂免战牌,任凭张彪军如何在阵前百般辱骂挑衅,只是坚守不出。
但武泽苍的克制与忍让,却被张彪视作了软弱可欺。他变本加厉,竟派出数支精锐骑兵小队,绕过和军正面防线,深入其后方,专门袭击往东部前线运送粮草军械的队伍。短短数日内,竟有三次运粮队遭袭,押运士兵死伤近百人,辛苦筹集的大批粮草被劫掠一空,放火烧毁。
最新的战报和损失清单被快马加鞭送到武泽苍的案头。与此同时,满身血污、从袭击中侥幸生还的一名运粮队队正,也被带到了王府,哭诉着兄弟们如何被张彪军虐杀、粮草如何被焚的惨状。
消息传开,军中顿时群情激愤,请战之声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赵铁鹰,这位素来沉稳的猛将,此刻也是双目赤红,大步闯入王府议事厅,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爷!张彪鼠辈,欺人太甚!虐杀我兄弟,劫掠我粮草,践踏我疆土!若再不出兵反击,军心必将动摇,士气必将溃散!末将请令,只需三千精兵,必破张彪,取其首级,以祭奠我惨死弟兄们的在天之灵!求王爷允准!”
一旁的林惊羽虽同样愤慨,但思虑更为周全,他上前一步,沉声劝道:“王爷,赵将军所言极是。张彪之所以如此猖狂,无非是倚仗身后李敢的三万大军。但我观李敢大军行动迟缓,至今仍在林州境内缓慢推进,似有坐观虎斗、消耗我军实力之意。此时,我一味忍让,非但不能使其收敛,反而会被其视为怯懦,助长其气焰。张彪部虽凶悍,实则乃乌合之众,军纪涣散,若我军能集中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一举将其击溃甚至歼灭,反而能大大挫伤朝廷军的锐气,震慑李敢,让其不敢小觑我军战力,或可拖延其进军时间,为我军布防争取更多时日!”
武泽苍背对着众人,望着墙上一幅巨大的和州及周边地域图,久久不语。他何尝不痛心,不愤怒?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信任他、追随他的子弟兵!但他更深知,一旦开启战端,血流成河,便再无回头之路。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些士兵年轻的面庞和他们身后破碎的家庭。良久,他发出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
“我本欲尽最大可能避免杀戮,保存元气,以待时变…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已至此,若再隐忍,非但无以告慰死者,更将寒了生者之心,动摇我根基…罢了!”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赵将军!”
“末将在!”赵铁鹰猛地抬头,眼中战意勃发。
“本王予你三千黑甲精骑,再调拨一千弓弩手于你。命你即刻出发,东进迎击张彪!记住你的话,务求速战速决,尽量减少我军伤亡,但亦不可纵敌溃散,遗祸将来!此战,许胜不许败!”
“末将得令!必不辱命!”赵铁鹰重重抱拳,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而出,甲叶铿锵作响,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黑风峪,和州东部边境一处险要的峪口,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狭窄官道蜿蜒穿过,乃是设伏的绝佳之地。赵铁鹰率军昼夜兼程赶至,仔细勘察地形后,当即定下诱敌深入、伏兵围歼之计。
他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故意打着运粮队的旗号,慢悠悠地从峪口通过,并“不慎”让张彪的斥候发现了行踪。果然,贪功心切的张彪得知有“肥羊”经过,不疑有诈,立即亲率主力疾驰而来,企图再次劫掠。
待张彪军大部分人马乱哄哄地涌入峪口,追逐着那支“运粮队”深入险地之时,忽听山顶一声炮响,紧接着战鼓雷鸣!
刹那间,峪口两侧的山林之中,无数旌旗竖起,箭矢如同疾风暴雨般倾泻而下,滚木礌石轰隆隆砸落!正在行军的张彪军顿时大乱,人马互相践踏,死伤惨重。
“中计了!快撤!后队变前队,撤出峪口!”张彪惊惶失措,大声嘶吼,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为时已晚。赵铁鹰亲率两千黑甲精骑,如同钢铁洪流,自峪口前方猛地杀出,彻底封死了退路。另一千骑兵则从侧翼拦腰冲入敌阵。和州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又是以逸待劳,养精蓄锐已久;反观张彪军,虽人数稍多,却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军纪涣散,骤遇埋伏,早已魂飞魄散,毫无斗志。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不到一个时辰,张彪军便已全面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跪地求饶者不计其数。
混战之中,张彪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护卫下,砍杀了几名挡路的自家溃兵,欲夺路逃窜。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一直跟在他身侧、平日对他唯唯诺诺的副将王焕,眼中突然闪过极致的恨意与决绝。他猛地催马上前,似乎要为其断后,却在两马交错之际,手中长刀寒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从背后刺入了张彪的腰肋!
张彪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却是王焕那双充满仇恨和快意的眼睛。“你…你这叛徒…”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为你枉死的那些兄弟姊妹报仇!”王焕低吼一声,猛地抽出长刀,鲜血喷溅。张彪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栽下马去,气绝身亡。
王焕跳下马,割下张彪的首级,提在手中,对着周围惊呆了的张彪残部以及围拢过来的和州军士,高声喊道:“张彪残暴不仁,欺凌部下,鱼肉百姓,我等早就不堪忍受!今日王某诛杀此獠,弃暗投明!愿率剩余弟兄,归降安定王!求将军收留!”
赵铁鹰纵马而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扫视了一圈那些早已失去战意、眼巴巴望着他的降兵,审时度势,当下做出了决断:“好!王将军深明大义,阵前起义,诛杀首恶,功不可没!本将军代表安定王,接受你们的投降!放下武器者,一律不杀,予以妥善安置!”
此战,和州军以伤亡不足百人的极小代价,歼灭张彪军两千余人,收降三千多人,并缴获了大量粮草、军械和马匹。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和州城,王府内外一片欢腾,军民士气大振。然而,武泽苍接到捷报时,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忧色更深。
“张彪虽除,一患暂消,但李敢的三万朝廷大军仍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这些降兵…须得妥善安置,传令下去,对所有降卒,不得歧视,不得虐待,一视同仁。有伤者予以医治,饥饿者给予食物。愿意留下从军者,经过审查后可编入各营;不愿者,发放路费,遣散归乡。”
他特意在王府偏厅召见了阵前起义的王焕,温言安抚:“王将军能在关键时刻,幡然醒悟,诛杀暴虐之主,率部归顺,使无数将士免于涂炭,此乃大功一件,本王甚慰。你部士卒,仍由你暂且统领,稍后将会打散编入我安国军各营序列,所有待遇、军饷,皆与老卒一视同仁。望王将军日后能恪尽职守,为国为民,再立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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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本以为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没想到武泽苍如此宽宏大量,不仅不追究前嫌,反而依旧让他领兵,信任有加,顿时感激涕零,跪地叩首:“罪将王焕,多谢王爷不杀之恩!王爷仁德宽厚,如同再造!末将…末将定当竭尽忠诚,效犬马之劳,以报王爷天恩!”
然而,东线的危机并未就此彻底解除。数日后,探马再次飞驰来报,李敢率领的三万大军已抵达林州城,在得知张彪全军覆没、兵败身亡的消息后,竟然一反常态,停止了前进,就在林州城外扎下大营,按兵不动,似乎是在观望形势,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就在这东西两线形势微妙、战云密布的紧张时刻,一队打着特殊旗号——一面绣着斗大“闯”字义旗的使者队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来到了和州城南门外。他们声称奉“闯王”李自忠之命,前来拜会安定王武泽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