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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顶灯在六点准时亮起时，林默后颈的汗毛跟着竖了起来。
终端残片贴着大腿，热度比昨日更灼，像块被攥出体温的火炭。
“演化速度加载完成。”周晓冉突然呛了口咖啡，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炸成碎片。
林默凑过去时，正看见滚动的数据流里“非推荐路径演化速率+300%”的红色标注，像道渗血的伤口。
“他们开始跑了。”林默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们只是给拒绝者递了面镜子，现在这些被系统判定为“低效”的选择，正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在居民间传播——终端日志里，“自主选择”的记录数从凌晨两点的127条，疯涨到此刻的2314条。
“但看看这个。”周晓冉快速切换页面，调出社区服务中心的投诉工单。
最上面一条是今早九点的：“张女士因拒绝系统推荐的护理岗，被养老院取消续约资格”；往下翻，“李师傅拒绝流水线岗位后，劳务中介拉黑其求职账号”；再往下，“周老师坚持自主教学方案，本年度职称评审直接淘汰”。
林默的手指在工单上顿住。
周老师那个名字太扎眼——上周三他还在社区活动中心见过对方，女教师蹲在地上给孩子们折纸青蛙，说要试试“不按系统模板来的手工课”。
“系统演化模型只计算选择偏好，没算现实资源的盘子。”周晓冉摘下眼镜揉眉心，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就像往水池里倒热水，模型只算水温变化，根本不管水池本身有没有漏。”他敲了敲“资源分配权重”的灰色代码块，“这些岗位、职称、中介资源，全被旧系统锁死在推荐路径里。
非推荐路径走得越多，撞上的墙就越硬。“
终端突然震动起来。
林默摸出手机，是社区网格员小吴的消息：“周老师在活动中心，说要还你借的《教育心理学》。”
玻璃门被穿堂风拍得哐当响时，林默正站在社区活动中心门口。
墙根下的月季开得正艳，却掩不住走廊里飘来的消毒水味——上周还坐满学手工、查岗位的居民，今天只剩两个老人对着空屏幕发呆。
“小林来啦。”周老师从里间探出头，发梢沾着碎纸片。
她手里的书角卷得厉害，显然被翻了又翻。
可当林默的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工牌，心跳猛地漏了半拍——原本“一级教师”的职称标签，现在换成了“实习代课”。
“他们说我的教学评估分太低。”周老师把书递过来时，林默注意到她指尖的粉笔灰，“系统给的模板课，能让90%的学生通过标准化测试。
可我教的孩子......“她望向窗外的滑梯，几个小不点儿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太阳，”有个小胖子说，他在我的课上第一次觉得，画不像苹果也没关系。“
走廊尽头的公示栏突然发出“滋啦”一声。
林默转头，看见新贴上的“优秀教师评选名单”，榜首是总用系统模板课的王老师。
周老师的名字在最下面，备注栏用红笔圈着“非标准路径教学影响升学率”。
“昨天有家长来找我。”周老师的声音轻得像飘起来的碎纸片，“说孩子回家问，为什么别的老师能拿奖，我不能。”她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全是孩子们的手工作品：缺了耳朵的兔子，五个角的太阳，用皱纹纸做的彩虹。“其实我不后悔......”她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还让林默心口发紧，“就是有点怕，怕这些孩子以后想起我，只记得我是个连职称都评不上的失败老师。”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默抱着那本卷角的书往实验室走。
路过社区公告栏，有人正往“拒绝系统推荐的后果”展板上贴新案例，周老师的工牌照片被放大，下面配着醒目的红标题：“非推荐路径的代价”。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透出周晓冉敲键盘的声音。
林默推开门，看见搭档正把“资源分配”的代码块拖进演化模型，屏幕上跳出一行警告：“强制融合可能导致系统崩溃”。
“我去社区了。”林默把书放在桌上，封皮上还沾着孩子的蜡笔印，“周老师的事......”
“我查了她的职称系统。”周晓冉没回头，手指在“补偿机制”的代码框上悬了悬，“旧系统把职称评定和教学模板绑定了二十年，就像把树桩子打进地里。
我们现在要让树长歪，可树桩子还在那儿卡着。“他突然转过椅子，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但如果在演化模型里加个’路径补偿‘模块......“
终端残片在这时突然发烫。
林默摸出它，看见新弹出的信息：“非推荐路径引发现实冲突数：237起”。
而在这行字下方，一行浅绿色的代码正在生成——那是周晓冉刚才没点确认的“补偿机制”测试版。
窗外的晚风掀起桌上的工单，周老师的名字被吹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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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弯腰捡起时，听见周晓冉轻声说：“得给这些歪着长的树，垫点软和的土。”实验室的空调在凌晨两点发出低鸣，林默的指节抵着终端残片，热度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资源分配权重”代码，周老师工牌上“实习代课”四个字还在视网膜上灼烧——那抹红比工单上的投诉记录更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