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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冬。沈阳城郊的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雪花像撕碎的棉絮,裹着刺骨的北风,砸在临时据点的破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据点是间废弃的烧砖窑,窑洞里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火塘,火苗舔着湿冷的木柴,腾起的黑烟顺着窑顶的破洞钻出去,在雪幕里散成一团模糊的灰影。
陈峰靠在窑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汉阳造步枪的木质枪托。枪托上的木纹被磨得光滑,靠近枪口的位置,缠着一圈细铁丝——那是他昨天刚加上的,用来固定简易瞄准镜。瞄准镜是用老烟枪从钟表铺“顺”来的放大镜改的,镜片边缘还留着细小的裂纹,却能将百米外的目标拉近三倍。
“峰哥,老烟枪那边有信了。”赵山河掀开挂在窑门口的破麻袋,带进一股寒风,雪粒子粘在他的棉帽檐上,很快化成水珠。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一条路线,“老烟枪说,小鬼子的运输队明天拂晓从皇姑屯出发,往苏家屯的粮仓运粮,还带了两卡车军火。”
陈峰接过草纸,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看。路线上标着三个红点,分别是“王家庄哨卡”“二道河子桥”“落马坡”。他指尖点在“二道河子桥”上:“这里是必经之路?”
“对,”赵山河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图,“二道河子桥是木桥,只能过卡车,旁边是冰河,冬天冻得结实,但雪厚,车辆绕不开。老烟枪说,押送的鬼子大概一个小队,二十来人,还有两个伪军班,带一挺歪把子机枪。”
窑洞里的其他人都围了过来。林晚秋坐在火塘边,正用一块碎布擦拭着几瓶碘酒——那是她上周冒险回沈阳城,从家里药箱里带出来的,现在只剩下三小瓶。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担忧:“据点里的粮食只够撑三天了,还有三个伤员需要换药,要是能劫下这批粮和药品……”
话没说完,她就停住了。角落里,两个年纪不大的义勇军战士正缩在一起,啃着冻得硬邦邦的窝头,窝头渣子掉在地上,立刻被他们捡起来塞进嘴里。这两个战士是上个月从沈阳城里逃出来的学生,才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手上却已经有了开枪留下的茧子。
陈峰看了一眼那两个学生,又看向赵山河:“运输队里有没有老百姓?”
“老烟枪说没有,全是鬼子和伪军。”赵山河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还说,苏家屯粮仓里关着十几个百姓,都是之前反抗鬼子征粮被抓的,要是能顺便……”
“不能顺便。”陈峰打断他,语气很坚定,“我们的目标是粮和军火,救人会增加风险,现在队伍里伤员多,不能冒这个险。”
赵山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知道陈峰说得对,自从上个月据点被鬼子发现,转移到这处砖窑后,队伍减员了近一半,现在能战斗的只有三十来人,还得留几个人守着伤员和百姓——据点里藏着二十多个从附近村子逃来的村民,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林晚秋站起身,走到陈峰身边,递给他一个布包:“我把剩下的碘酒和纱布都包好了,还有这个。”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双棉鞋,鞋面上缝着几块补丁,“是我昨天晚上赶出来的,你之前的鞋底子磨破了,雪地里走容易冻脚。”
陈峰接过棉鞋,指尖触到布料上的余温,心里像被火塘里的火苗燎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棉鞋,鞋面上的针脚很密,有些地方还歪歪扭扭——林晚秋是沈阳城里的大小姐,以前连针都很少拿,现在却学会了做鞋。
“谢谢。”他低声说,把棉鞋塞进怀里,贴身放着。
就在这时,窑门口的破麻袋被再次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是老烟枪。他裹着一件又脏又破的棉袄,脸上满是雪水和灰尘,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他刚进来,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林晚秋:“晚秋小姐,这是你要的消炎药,我托药铺的老王头弄来的,就三小瓶,多了没有。”
林晚秋接过油纸包,眼睛亮了亮:“太谢谢你了,王大爷还好吗?”
“好什么好,”老烟枪叹了口气,坐在火塘边烤着手,“昨天鬼子去药铺查‘反日分子’,把老王头揍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要是遇到难处,就去城西的土地庙找他,他还有些老关系能帮上忙。”
林晚秋的眼圈红了,她攥紧油纸包,低声说:“等我们打跑了鬼子,一定好好谢谢王大爷。”
老烟枪摆了摆手,看向陈峰:“峰哥,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可能有点麻烦。”他压低声音,“我今天在皇姑屯看到佐藤英机的人了,是他手下的特高课特务,穿着便衣,在打听‘义勇军’的消息,好像是在查咱们的下落。”
陈峰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佐藤英机——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自从上个月在沈阳街头,他阻止日本浪人骚扰林晚秋后,这个日本特务就一直盯着他,好几次行动都因为佐藤的眼线而失败,上次据点暴露,也怀疑是佐藤的人干的。
“他有没有查到什么?”陈峰问。
“应该没有,”老烟枪摇摇头,“我让黄包车夫老周跟特高课的人搭了话,老周说他们只知道有支义勇军在城郊活动,具体在哪不清楚。不过佐藤那小子狡猾得很,我总觉得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陈峰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火塘边,把汉阳造步枪拿起来,检查了一下子弹:“明天的行动,你跟我们一起去,负责带路和望风。”
“没问题。”老烟枪爽快地答应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峰,“这是我准备的‘好东西’,上次用剩下的硫磺和硝石,做成了几个简易炸药包,对付卡车应该管用。”
陈峰接过布包,掂量了一下,里面的炸药包不大,但足够炸断木桥的桥腿。他点了点头:“很好。赵山河,你选十五个身手好的战士,明天凌晨三点在窑门口集合,带上所有能用的武器,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由你手下的李班长负责,守好伤员和百姓,要是我们到天亮还没回来,就带着他们往东边的山林转移,那里有我们之前藏的粮食。”
“峰哥,我跟你们一起去。”林晚秋突然说。
陈峰回头看她:“你不能去,你得留在这里照顾伤员。”
“我能行,”林晚秋语气很坚定,“我会用枪,也会包扎,而且我认识苏家屯那边的路,能帮上忙。”
“不行。”陈峰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据点里需要有人照顾伤员和百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晚秋还想争辩,却被老烟枪拉了一把。老烟枪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林晚秋看着陈峰的背影,心里有些委屈,却也知道陈峰是为了她好——上次行动,她跟着去,差点被鬼子的流弹打中,陈峰为了救她,胳膊上挨了一枪,现在伤口还没好利索。
“好吧。”她低声说,眼圈又红了。
陈峰没有回头,他知道林晚秋心里不好受,但他不能让她冒险。他走到那两个学生战士身边,蹲下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明天的行动,你们留在据点,守着百姓,能做到吗?”
两个学生立刻挺直身子,用力点头:“能!峰哥放心,我们一定守好百姓!”
陈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两个窝头,递给他们:“拿着,明天早上吃,别冻着。”
两个学生接过馒头,激动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天晚上,窑洞里的人大多没睡。火塘里的火苗一直没灭,战士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检查装备,有的则靠在窑壁上,闭目养神,却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林晚秋坐在火塘边,给伤员换药,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们。老烟枪则靠在门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旱烟杆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陈峰靠在窑壁上,没有闭眼。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那是他穿越前带在身上的地图,上面标着现代中国的疆域。他手指划过“沈阳”的位置,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按照历史,东北会被日军占领十四年,无数百姓会死于战火,无数家庭会支离破碎。他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可现在,他连保护身边的人都很艰难。
“在想什么?”林晚秋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声问。
陈峰把地图折起来,放回怀里:“在想明天的行动。”
林晚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有追问。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爹昨天托人给我带了信,说鬼子最近在查商会的人,怀疑有人给义勇军提供物资,他让我小心点,别回城里了。”
陈峰转头看她:“你爹他……”
“他还是老样子,”林晚秋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一边跟鬼子虚与委蛇,一边偷偷帮我们。他说,等时机成熟,他就把粮栈里的粮食都运出来,给我们当军粮。”
陈峰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世昌的情景,那个穿着绸缎马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商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看起来精明又市侩。可就是这样一个商人,却在日军的胁迫下,一次次冒着风险给义勇军送粮送药。
“你爹是个好人。”陈峰说。
“他只是不想看到家乡被鬼子占了。”林晚秋轻声说,“他常说,他年轻的时候,沈阳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街上很热闹,冬天的时候,到处都是卖冰糖葫芦和烤红薯的,孩子们在雪地里跑着玩,一点都不怕冷。”
陈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星,里面映着火塘里的火苗,也映着对和平的向往。他突然想起现代的沈阳,冬天的时候,街上有暖气,有热乎乎的火锅,孩子们在商场里的游乐场玩,不用担心战火,不用担心饿肚子。
“以后会好的,”他轻声说,“等我们打跑了鬼子,沈阳城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更好。”
林晚秋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第二天凌晨三点,天还黑着,雪还在下。
陈峰带着赵山河、老烟枪和十五个战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砖窑。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脚上裹着绑腿,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朝着二道河子桥的方向走去。雪地里很静,只有脚步声和北风的呼啸声,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很快又消失在雪幕里。
老烟枪走在最前面,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知道哪里有小路,哪里有鬼子的暗哨。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边走一边探路,偶尔会停下来,弯腰查看雪地上的脚印——那是他昨天特意留下的标记,用来确认路线。
“前面就是王家庄哨卡了,”老烟枪压低声音说,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黑影,“哨卡里有两个鬼子,一个伪军,我们绕过去,别惊动他们。”
陈峰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放慢脚步。他掏出望远镜——那是上次从鬼子军官手里缴获的,虽然有些磨损,但还能用。他通过望远镜看到,王家庄哨卡是一个简易的木棚,棚子里亮着一盏马灯,两个鬼子正靠在棚子门口抽烟,伪军则缩在棚子里,搓着双手取暖。
“走。”陈峰低声说,带着队伍从哨卡旁边的树林里绕过去。树林里的雪更深,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掉下来,砸在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穿过树林,就到了二道河子桥。桥是木质的,有十几米长,两米多宽,桥的两端各有一个岗亭,岗亭里亮着灯,能看到里面有鬼子在走动。
“峰哥,怎么办?”赵山河凑到陈峰身边,低声问,“岗亭里至少有四个鬼子,还有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桥中间。”
陈峰通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桥中间的卡车还没来,只有几个鬼子在桥上巡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战士——那是之前培养的神射手,叫小李,才十八岁,却已经能在百米外精准命中目标。
“小李,”陈峰低声说,“你去那边的土坡上,找个位置,等会儿听我命令,先干掉岗亭里的机枪手。”
小李点了点头,接过陈峰递过来的汉阳造步枪——这把枪是特意为他改造的,加装了简易瞄准镜,射程比普通的汉阳造远五十米。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朝着不远处的土坡爬去,很快就消失在雪地里。
陈峰又看向赵山河:“你带五个人,从桥的下游绕过去,等会儿我这边动手,你们就从下游的冰面上冲过去,拿下桥另一端的岗亭。”
“好。”赵山河带着五个战士,沿着河边的雪地,慢慢朝着下游走去。
剩下的人,由陈峰和老烟枪带领,埋伏在桥上游的树林里,等待运输队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渐渐亮了起来,雪还在下,只是比之前小了一些。远处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来了。”老烟枪低声说,握紧了手里的炸药包。
陈峰通过望远镜看到,三辆卡车正朝着二道河子桥的方向驶来,第一辆卡车上载着鬼子,第二辆载着军火,第三辆载着粮食。卡车的速度很慢,在雪地里行驶得很艰难,车头上的灯亮着,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准备。”陈峰低声说,掏出手枪,打开保险。
卡车渐渐靠近二道河子桥,第一辆卡车刚开上桥,陈峰就对着土坡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雪地里的寂静。小李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桥中间的机枪手,机枪手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岗亭里的鬼子顿时慌了,纷纷掏出枪,朝着土坡的方向射击。就在这时,陈峰大喊一声:“冲!”